第壹千零四十三章:敲打諂媚
天唐錦繡 by 公子許
2020-12-22 13:24
長安,興慶宮。
瑟瑟秋風卷起枯黃的樹葉在天空中恣意翻卷,花園之中百草雕敝、繁華落盡,巍峨的宮宇樓閣似乎都彌漫著壹股頹廢蕭索的氣息。
興慶宮本為前隋文帝之時的殿宇,後修建大興宮作為皇帝寢宮、朝堂中樞,逐漸廢棄。
待到大唐立國,改大興宮為太極宮,興慶宮愈發廢棄,後來還曾短暫作為高祖李淵退位之後的行宮…… 大殿之內,太子李承乾居中,蕭瑀、岑文本、劉洎等人分列左右,正聽取面前兵部左侍郎崔敦禮的奏折。
自從大半支右屯衛跟隨房俊出鎮河西,太子李承乾便在蕭瑀、岑文本等人勸說之下暫時遷往興慶宮居住,並且將內閣也壹並遷來。
…… 崔敦禮跪坐在壹張矮幾之後,奏折放在矮幾上,清聲道:“越國公於河西壹戰,梟首敵寇三萬有余,俘虜將近兩萬,其中尚有吐谷渾可汗諾曷缽之長子伏忠……實乃壹場酣暢淋漓之大勝。
吐谷渾潰軍兩萬余人跟隨諾曷缽狼狽遁逃,河西之地重歸安定。”
盡管河西大捷的消息早以傳來,但是每壹次聽聞,依舊使得這些宰輔們心潮激蕩、興奮不已。
誰能想到這樣壹場本可危及關中的戰火,卻被房俊率領半支右屯衛便硬生生的給打贏了?
在座之人或許立場不同、述求不同,但是無壹例外,沒人願意見到敵寇兵鋒直抵關中,使得長安震動、社稷板蕩,大唐帝國之統治受到嚴重威脅。
至少在現階段,壹個和平穩定且繁榮昌盛的大唐帝國,才附和朝堂各方勢力之利益。
真正想要動搖國本、禍亂朝綱,使得現有秩序瀕臨崩潰的,唯有那些身在暗處、不能從朝堂之上攫取利益,且深受朝政打壓的人…… 蕭瑀瞥了壹眼太子,見其雖然正襟危坐,但是臉上的興奮之色卻只是努力遮掩,可見是何等之亢奮。
這也難怪,原本朝野上下皆以為這將是太子殿下的壹大危機,因為壹旦河西失陷、關中危矣,會立刻被視為太子“德不配位”
“不得昊天之眷顧”,進而引發壹場危及儲位的鬥爭。
而壹旦被冠以那些個罪名,太子的儲位自然危在旦夕。
不知多少人都在背地裏憋著樂,等著看太子狼狽不堪被百官彈劾,而後陛下還朝之後予以廢黜的情形…… 然而河西壹場匪夷所思的大捷,卻將整個局面扭轉過來。
不僅那些危機全部解除,反而使得太子的威望陡然暴增——既然河西失陷是“德不配位”
“不得昊天之眷顧”,那麽於不可能之中反敗為勝、以少勝多,豈不是正說明太子“天命所歸”?
況且太子壹直不是個城府深沈的,眼下能夠壓制興奮,只流於表面,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蕭瑀心中念頭轉動,問道:“吾聞聽吐蕃使節已於昨日抵達長安,卻沒有經由鴻臚寺傳遞國書,反而直接趕赴兵部衙門,由兵部衙門呈遞其書函至太子殿下……兵部勞苦功高,卻也不能將朝廷規制棄之不顧。”
話語之中,頗有幾分不滿。
人家吐蕃使節前來長安,論理必需由鴻臚寺接待,然後予以接洽,再聯系事務所屬各部。
即便吐蕃使節前來長安所謂乃是兩國兵事,且也沒有兵部直接將人接走的規矩。
現在的兵部隨著房俊的權勢、威望不斷攀升,已經隱隱然有著六部之首的趨勢,部中官吏皆是房俊之心腹親信,壹個個驕縱狂妄,不僅不將其余五部放在眼中,甚至就連三省掌管對其之約束都非常有限。
三省六部,相互制約,若是兵部壹家獨大,難免侵吞旁人的利益,這就有些不合適了…… 如今所屬江南士族的官員已經多有不滿,不止壹次在自己面前抱怨。
蕭瑀甚為江南士族之領袖,天然具有維系本派系利益之責,若是任由兵部壯大壓制各部,會導致他的威望下跌,所以於公於私,都要站出來敲打壹番。
崔敦禮面色不變,言語恭敬:“好教宋國公知曉,此番吐蕃來人,乃是祿東贊之次子論欽陵,代表其家族與大唐商議河西之防務,非是作為吐蕃使者出使大唐。
故而,此事與鴻臚寺無關,只需兵部予以報備,然後提請太子殿下裁決,或經由政事堂商議討論即可。
若是先經由鴻臚寺運轉,再遞交至門下,進而呈遞太子殿下,最後分派至兵部……實在是步驟繁瑣,事倍功半,白白浪費朝廷中樞之人力物力。”
態度很是恭敬,卻壹下子就將蕭瑀給懟了回去。
蕭瑀臉色有些難堪,卻不至於跟崔敦禮翻臉。
崔敦禮算不得什麽,但是他背後的房俊卻是江南士族頭等盟友,不能為了這麽壹點小事便使得雙方起了齷蹉。
本以為世家門閥聯合起來將房俊排斥於東征之外,使其難以攫取軍功,卻不想偏偏吐谷渾送上門來,促成了房俊這壹場震動天下的“河西大捷”,使之名望暴漲的同時,更立下赫赫功勛。
如今的房俊,羽翼已成,屹立堅挺於軍方的壹桿大旗,無數年輕壹輩的將領追隨其後,不僅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打壓,也沒人能壓得住了…… 李承乾微笑看著蕭瑀敲打崔敦禮,又笑看著崔敦禮將蕭瑀給懟回去,這才不緊不慢的拿出面前書案上壹份奏折,遞給身邊的內侍,命其轉遞給蕭瑀,說道:“這是越國公於河西命人送回的奏折,言及如今吐蕃國內是形勢,以及對於大唐與噶爾家族互為……戰略夥伴的建議,諸位愛卿都看看吧,孤覺得言之有物,不妨如此施行。”
蕭瑀無語。
咱們連奏折上寫的什麽都沒看呢,您這便直接就予以核準了,這還讓咱們怎麽說話?
心裏有些憋悶,覺得太子對於房俊之信任寵幸愈發嚴重,這對於江南士族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從內侍手中結果奏折,壹目十行的看了壹遍,然後遞給身邊的岑文本,自己蹙著眉頭拈起茶杯呷了壹口,卻沒有輕易發表意見。
待到岑文本、劉洎相繼看過,將奏折遞給內侍,內侍再將奏折放在太子案頭。
李承乾看著三位宰輔,問道:“諸位愛卿,不知對於這份奏折有何意見,認為是否可行?”
蕭瑀捋著胡子不說話。
說什麽?
您先前就表態說這份奏折“言之有物”
“應當準予施行”,咱們就算當真有意見,那也不能駁斥了您太子殿下的面子吧?
真真是令人憋悶。
古往今來,但凡跟“佞臣”沾邊兒的,就沒什麽好事兒…… 他不說話,以沈默表達自己的不滿,別人卻不這麽想。
劉洎道:“臣乃是文官,未曾經歷兵事,不敢輕易對越國公之建議置喙。
不過以臣想來,越國公戰功赫赫、用兵入神,先前兵出白道覆亡薛延陀,此番又大鬥拔谷築城擊潰吐谷渾,放眼天下,除卻衛國公、英國公等寥寥數人之外,誰人能及?
故而,越國公既然提出這樣的建議,必然是經由全盤之考量,吾等實在是沒什麽資歷予以反駁。”
這話說的,差點將蕭瑀給生生氣笑了。
拜托,妳劉洎如今可是侍中啊,宰輔之壹,天下第壹等的高官,居然這般恬不知恥的對房俊予以吹捧?
阿諛諂媚,簡直毫無底線…… 連李承乾都面皮壹抖,嘴角抽了壹下。
瞥了壹眼壹臉“理所當然”、“實事求是”的劉洎,李承乾無奈道:“朝政之上,孤素來要求各抒己見、就事論事。
噶爾家族乃是吐蕃貴族,與吐蕃之牽連盤根錯節,是否如論欽陵所言那般遭受打壓、勢不兩立,松贊幹布更是欲置噶爾家族於死地?
此事攸關河西之安危,不得不慎重處之,不能因為孤與越國公之意見壹致,諸位便予以默認,不予反駁。
孤雖然不如父皇胸懷廣闊,但虛心納諫卻是壹般無二,諸位但有所想,皆可暢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