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品江山

三戒大師

歷史軍事

  慶歷五年春,範文正新政改革失敗,富弼也跟著被下放,滕子京重修了嶽陽樓,歐陽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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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九章 說客(中)

壹品江山 by 三戒大師

2018-7-10 16:23

  歐陽修用茶籮將碾好的茶末細細篩過,這時炭爐上的水也開了。
  唐介便提起銅壺,將兩個茶盞用熱水燙過。歐陽修將茶末均分到兩個茶盞中,唐介又在註少許熱水,調成如溶膠的茶膏。
  然後兩人各持壹柄茶匙,在註入沸水的同時,在茶盞中環回擊拂,然後同時停下動作,靜觀各自的茶盞……只見兩個茶盞登時乳霧洶湧,溢盞而起,浮起壹疊白色的乳花,在杯口凝而不動。
  這就是宋朝人極愛的‘鬥茶’,鬥茶的勝負就在於乳花‘咬盞’的時間長短,誰的盞中先露出水痕,便算輸了。
  初時,兩盞中無甚區別,但稍待須臾,便可看出歐陽修盞中的乳花仍是薄了壹些,且消融速度略快。隨著細小的泡沫不斷破碎,終於先露出了中間壹圈水痕。
  “唉,輸妳這老貨壹水。”歐陽修郁悶的嘆口氣,把那小龍團往唐介面前壹推道:“喏,妳的了。”宋人賭性極重,所謂‘鬥’,就是賭的意思,鬥茶的彩頭就是各自的茶餅。
  唐介卻不接那夢寐以求的小龍團,拉下臉道:“妳老倌怎麽會輸呢?莫不是借機賄賂我?”論起各種花樣,他可不是歐陽修的對手,所以早先才會嚷著多下點茶。要是有信心贏的話,他就會心疼的讓少下點了。
  “唉,吾老且病矣。”歐陽修又嘆口氣道:“妳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消渴癥有多重,手上已經不穩了……”
  唐介聞言戚戚道:“是啊,我們都老了。梅聖俞去年冬天先走壹步,老包看樣子也是不成了,妳又這副垂垂之態……不瞞妳說,我也渾身是病,稍稍勞累便頭暈眼花,看來我們這群老貨,日子都快到頭了。”
  “是啊。”歐陽修點點頭道:“我們都不是為子孫謀的人,到了這歲數,也早看淡了個人的得失,要說還在乎的,也就是壹點生前身後名了。”
  “名聲麽,我們還說得過去吧。”唐介笑道:“想來蹉跎壹生,也就剩這點可堪回味了。”
  “咱可不要晚節不保啊。”歐陽修淡淡笑道。
  “妳什麽意思?”唐介皺眉道。
  “這次事件的真相,妳心知肚明。”歐陽修淡淡道:“無非就是趙宗實和趙從古兩個,想推脫責任,再把趙宗績拉下水,好讓朝野覺著天下烏鴉壹般黑。這才壹個勁兒把黑鍋往我徒兒頭上扣。”
  唐介呷壹口茶,不置可否的聽老歐陽接著道:“鬼蜮技倆只能興風作浪壹時,縱使他們能壓得住當世,是非公道自有後人評說。子方,妳不想落下個助紂為虐、誣陷忠良的惡名,晚節不保吧?!”
  “妳這老貨,向來就是個糊塗蛋。”唐介擱下茶盞,冷笑道:“還在這兒大言不慚的教訓我。”
  “難道我說的有錯麽?”歐陽修也不惱,笑呵呵問道。
  “不能說全錯,至少‘天下烏鴉壹般黑’那句,是說著了。”唐介沈聲道:“是,兩位王爺想栽贓,把五殿下也拉進來。可妳那學生,真像妳想得那麽純麽?”
  “怎麽?”歐陽修瞪眼道。
  “雖然我抓不住他任何把柄。”唐介微微自豪道:“但以老夫多年的經驗看,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他早就預見到會有這壹天,否則怎會處理的湯水不漏,讓人壹點短處都尋不著?”說著冷聲道:“我相信,決堤事件與他無關,但絕不相信他對二股河狀況的隱患毫無所覺!他分明就在等著這壹天哩!”
  “在妳眼裏沒好人了。”歐陽修嗤笑道:“我們師徒十年,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清楚?當年他寧肯得罪宰相,也要和五殿下證明六塔河工程是行不通的。為了解大宋的錢荒,他費盡心力收復大理、築東川城、修紅水河,建欽州港,終於把滇銅運到汴京。”
  “他從大理回來,又出使遼國,與西夏周旋,還壹頭紮進別人避之不及的武學院。”歐陽修沈聲道:“妳也知道在我大宋當官,只要記住‘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秘訣,保準官運長久。他壹個堂堂狀元,就是什麽也不敢,也有大好的前程。卻折騰來折騰去,壹個弄不好,就把自己坑了!他何曾想過自己,但凡為自己著想,以他的本事,又怎會混到今天這般田地?”
  “妳說他圖什麽呀?還不是像我們年輕時那樣,以天下為己任麽?”歐陽修動情的大聲道:“這樣的年輕人,大宋朝有幾個?已經死掉壹個郟正夫了,妳還想把他也逼死麽?”
  “妳言重了。”唐介苦笑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當不得真的。”
  “妳方才那番話,要是傳出去,他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妳知道麽!”歐陽修低聲道:“妳唐子方太低估自己這張嘴了!”
  “好好。”唐介投降道:“我保證,在沒有實證之前,絕不胡亂開口,成了吧?”
  “這還差不多。”歐陽修嘆氣道:“子方,妳常怨我,壹篇《朋黨論》毀了我們的新政。可是我這些年來細細反省,發現就算沒有這篇惹禍的文章,我們也必敗無疑。因為從範公到我們,都太君子了,君子之道,修身持家可以,用在治國平天下上,就力所不及了。更何況,在殘酷的政爭中,君子就是束手待宰之羔羊的意思,根本就百無壹用。”
  “……”唐介像不認識壹樣的看著歐陽修道:“這話真不像妳說出來的。”
  “我承認,我那徒兒不是君子,有的是手段,但他沒有私心,壹心壹意是為了大宋。給他二十年時間,未嘗不能我們完成我們未竟的事業。但在他站穩腳跟之前,我們得盡力保護他才行。”歐陽修滿懷感情的抱拳道:“拜托了,子方……”
  “唉,妳們倆老貨,真叫我。”唐介郁悶的嘆道:“如何是好哇!”
  ※※※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書吏來通報說,富相公回來了。
  唐介便起身告辭,卻沒有拿他的小龍團。
  從歐陽修那裏出來,唐介的心情十分復雜,他很明白歐陽修的意思,尤其是最後幾句……雖然違背他做人的原則,但原則這東西,似乎並不能幫他實現富國強軍的夢想。似乎是到了,換壹種方式的時候了……
  正在尋思著,王珪從對面過來,遠遠便朝他抱拳施禮。
  唐介也連忙還禮,笑道:“某非執政也要為某人說情?”
  “既然他們都說過了。”王珪登時壹臉尷尬道:“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呵呵。”唐介笑著點點頭道:“我要去拜見相公了。”
  “子方兄請便。”王珪說著,還是咬牙輕聲道:“仲方的人品我了解,膽大妄為或許是有的,但絕不會不顧百姓死活,更不會將這樣重大的工程,當成打擊敵人的武器。”頓壹下道:“他進獻水泥,完全是出於公心的……”
  “嗯。”唐介微笑著應下,才平靜下來的壹顆心,卻再次起了驚濤駭浪。暗道這是第幾個給陳恪當說客的相公了?包拯、歐陽修、還有平素裏百言百當、不如壹默的王珪,以及更早些時候的曾樞相……
  前日曾公亮就專門找到他,言道自己曾經親自測試過水泥,可以保證這種新材料沒有任何問題……用水泥重修大順城,就是他批的。曾公亮還拍胸脯保證,陳恪是個很靠譜的人,絕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算起來,兩府八公,竟有壹半力挺陳恪,真讓人驚掉下巴。平素看不出,這廝竟如此得人心。有四位相公護著,誰也動不了他!
  不知不覺來到首相的簽押房外,唐介穩壹穩情緒,邁步進去,便見富相公壹臉憔悴的坐在大案後,似乎正在出神。
  書吏喚了壹聲,富弼才回過神來,看是唐介,嘴角牽起壹絲笑道:“老夫不知怎地,竟有些恍惚了。”
  “相公是太累了。”唐介輕聲道。
  “快坐吧。”富弼笑笑,吩咐隨從道:“把官家賞的小龍團拿出來……”
  “不必了。”唐介忙道:“我已經在醉翁那裏吃過了。”
  “哈,那就不暴殄天物了。”富弼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怕也不在茶吧。”
  “是。”唐介點點頭道:“他關心自己的學生,問了問我今日見面的情況。”
  “什麽情況?”富弼緩緩問道。
  唐介便簡略匯報了和陳恪對話的內容,而後道:“從目前的情況看,決堤處的水泥出了問題,主要還是違期施工,且偷工減料造成的。”
  “他既然這麽明白,為何之前從不預警?”富弼沈聲道:“陳仲方何時變成,只會靠奏章說話的啞巴了?!”
  唐介心說果然,富相公也對這點無法釋懷。
  “相公這就有些苛責了。”唐介簡直不相信,這話能從自己嘴裏說出來:“從頭到尾,陳仲方都堅決反對二股河工程,相公又何曾聽過來著?怎麽能出了事,又怨人家沒有死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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