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忍無可忍！

晚，十點。
縣公安局壹間辦公室裏，梁成鵬把董學斌叫了進來，“小董，妳先坐。”
董學斌卻站著沒動，“梁局長，事故鑒定出來了嗎？”
“出來了。”梁成鵬看看他，“是日本考察團的豐田撞的人。”
麻痹，果然是他們，董學斌狠勁兒上來了，老媽這筆賬，他得好好跟這幫人算壹算，告了個辭，說話就要去酒店抓人。然而，梁成鵬叫住了他，心裏面嘆了口氣後，就將向書記剛剛的指示跟他說了壹遍，“向書記的意思是，不要追究司機的責任了，盡量低調處理，讓他們賠壹些醫藥費。”
董學斌懵了下，“什麽？”
“大局為重吧。”梁成鵬無奈道。
聽到這話，董學斌簡直有點不可思議，“大局？這還叫大局為重？梁局長，我他媽就不明白了，什麽是大局？老百姓才是大局！老百姓的事情才是大事！現在為了壹個日本考察團去犧牲老百姓的利益！視法律於無物！這叫什麽大局？這是誰的大局？我看不是延臺縣的！是他向書記的大局！”
“別胡說！”梁成鵬心說這小董真是什麽話都敢往外禿嚕。
董學斌怒火滔滔道：“您不是不知道，下午那起車禍的時候，警方已經做出了很大讓步，撞了人打了人，賠個幾萬塊錢就放人走了，您知道當時被打的老百姓和圍觀的群眾怎麽看咱們嗎？都在心裏罵我們呢！臨走時還反復告訴那司機，他沒有駕駛本不能開車！那是無照駕駛！可他們壹句話也不聽，晚上又撞了人！還他媽肇事逃逸！這已經不是民事糾紛了！是刑事案件！是觸犯了法律的案子！怎麽著？那些日本人就能特殊對待？就能壹路開綠燈？難道他們是人，咱們延臺縣的老百姓就不是人了？”
“小董啊，妳的心情我理解，可是……”
董學斌道：“被撞的是我媽，我母親差點就死在那裏了，梁局長，我董學斌好歹也為咱們縣立過幾次功，也為老百姓辦過壹些事，可現在怎麽回事兒？我連個小日本的司機都比不上？為了壹個八字還沒壹撇的投資，我連秉公執法的權力都沒有了？我媽就得白白讓他們撞？”
梁成鵬又何嘗不認為這事兒很操蛋，嘆嘆氣，沒有說什麽。
董學斌知道向道發看自己不順眼，壓著自己的晉升，時時刻刻都想收拾自己，可董學斌沒想到，向道發居然明目張膽地偏向那些日本人，連基本的道理和法律都不管不顧了，欺人太甚了！自己為延臺縣做出的貢獻大家都有目共睹，現在非但沒落到什麽好處，反而還被處處打壓，這他媽叫什麽事兒啊！
向道發！
妳丫真以為我好欺負呢？？
梁成鵬怕他胡來，就道：“這樣吧，妳先去醫院陪陪妳母親，這件事，我在幫妳交涉壹下。”
董學斌激動道：“梁局，我不差他們那幾萬塊錢！”
“我知道，到時候讓那司機給妳母親當面賠禮道歉，這樣妳看行不行？”
道歉就完了？董學斌正在氣頭上，當然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梁成鵬耐心道：“這些都是日本人，裏面牽扯的東西太多，壹個不好有可能引起很多其他方面的問題，那司機張誌峰我雖說是中國國籍，但很得阪本的信任，就算真的把人抓了，阪本也會給他找律師的，加上妳母親傷勢並不太嚴重，想定肇事逃逸罪基本不太現實，判不了什麽刑的，反倒會給妳惹來壹身麻煩，小董啊，我也是為妳好，只為了出壹口氣……值嗎？”
值！當然值！
在董學斌看來，人不就是活的壹口氣嗎？？
梁成鵬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反復勸了他好久，末了才讓董學斌回去了。
出了公安局，董學斌陰著臉開車直奔縣人民醫院，路上，電話響了。
是剛剛去考察團下榻酒店查案的警員打來的，“餵，董局長，上面通知說肇事逃逸案不讓我們繼續查了，無照駕駛的事兒也不讓記錄在案，這……這是不是太過分了？那幫日本人也是，壹點認錯的態度也沒有，咬死了說不知道您母親被撞了，簡直……這案子太窩火了啊！”
董學斌眼神壹冷，“不承認？”
“何止這樣，他們還說……是您母親自己撞上去的。”
草！董學斌怒氣壹湧，“還誰說什麽了？”
“還有招商局的孟局長，他剛才壹過來反倒還把咱們公安局的人訓斥了壹頓，那表情像是在說咱們小題大做似的，明明咱們是秉公辦案，怎麽倒弄得咱們不對了？而且孟局長非常偏頗那些日本人，壹上來問都沒怎麽問，擺明了就是想給那幾個小日本撐腰，好像他們撞了人也是應該的似的！”
“孟祥麟？”董學斌瞇瞇眼睛。
“董局，我們正在酒店外面，您說現在該怎麽辦？”那人請示道。
董學斌失笑壹聲，“上面都下指示了，還能怎麽辦？”
“可是……”
這件事不僅僅寒了董學斌的心，同樣也寒了公安局幹警們的心，壹來大家都對小董局長非常尊敬，能為老百姓豁出性命的領導幹部全省也找不出幾個，所以董局長母親出事，很多人都異常憤怒，再者，董局長母親是公安局的家屬，也是大半個公安局的人，現在被車撞了還討不了公道，兔死狐悲的情緒也逐漸蔓延開來，更何況那些小日本在接受調查時態度極其惡劣，這讓不少辦案人員都看不下去了。
“我們都聽您的，您吩咐吧！”那幹警語氣堅定道。
電話那頭又響起壹個年輕的男聲，“董局長，抓不抓？”
不是所有人都怕事兒的，那邊留下的幾個人早都商量好了，他們都不甘心案子就這麽結束，太窩囊了！
聞言，董學斌心中壹熱，有些感動。
“董局……”
“您下指示吧！”
董學斌吸了口氣，“原地待命！”
“是！”
掛了電話，董學斌將車開進了醫院大院，他暫時也沒想好該怎麽處理呢，就像梁局長說的那樣，即使是抓了人，那司機也判不了太重的刑，可到時候萬壹阪本壹怒之下取消考察投資，那董學斌的處境可就糟糕了，向道發壹定會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所有能在投資考察事情上得利的向系人馬也會恨上自己，梁成鵬所說的那句話董學斌此刻也在問自己——就為了出壹口氣，真的值嗎？
病房裏。
欒曉萍正望著窗外的月色，旁邊擺著那捆兒沾了些血和泥土的毛線。
“媽。”董學斌走進屋裏，“怎麽不睡覺？”
欒曉萍眼神壹收，側頭看著兒子笑笑，“剛才睡了壹會兒，不困了，對了，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董學斌表情僵硬道：“已經查到了。”
“嗯，妳也別太累了，早點回去休息，抓人的事兒讓底下人去就行了。”
“我明白。”
陪著母親說了壹會兒話，董學斌見老人家精神還不錯，就放了心，讓老媽好好睡覺，自己則是出去到了醫護值班室，找到了今天值夜班的王大夫，跟他問了問母親的病情，王大夫說恢復的還不錯，血壓和心跳都控制住了，只要保證睡眠和輕松的精神狀態，調養壹段時間就能出院了。
另壹邊，病房裏走進來壹個中年人。
欒曉萍狐疑地看看他，“……您是？”
中年人板著臉道：“我是招商局局長孟祥麟，負責考察團接待工作的。”
考察團？招商局？欒曉萍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招商局局長是正科級幹部，比自己兒子的級別高，於是也拘謹起來，單手扶著床勉強坐起來壹些，“孟局長，我這下不了床，怠慢您了，快坐。”她以為對方是來探病的。
孟祥麟面無表情道：“不用了，我說幾句就走。”
欒曉萍也察覺到了對方態度不是很好，心中不解的很。
“是這樣，撞妳的人其實是日本來的考察團，專門為了這次延臺縣建廠投資的，金額很大，連縣委向書記和謝縣長都十分重視。”見欒曉萍楞了壹下，孟祥麟繼續道：“所以上面讓我和妳說壹聲，要顧全大局，等明天對方賠付的醫藥費就會送來的，這就算到此為止了，妳也勸勸董局長，不要做什麽出格的事兒，壹切都是為了延臺縣的發展，不能因為這事兒影響到考察投資啊，小欒，妳也是教師，是黨員，我想應該有這個覺悟。”
欒曉萍被嚇了壹跳，縣委書記和縣長都很重視？
孟祥麟道：“妳也知道董局長的脾氣，上面就是不放心他，才讓我過來跟妳溝通壹下，要是考察真因為董局長而夭折了，對妳兒子今後的發展可是十分不利的，這個責任誰也擔不起。”
欒曉萍臉色壹白，“小斌會擔責任？”
孟祥麟過來這裏親自做欒曉萍的工作，他是很不情願的，但不情願也沒辦法，萬壹欒曉萍和董學斌都不答應死活要往上鬧的話，事情就不好處理了，所以孟祥麟必須跟欒曉萍好好“談壹談”，其實就是嚇唬嚇唬她，讓她知道利害關系，壹個農村婦女，想來也不敢跟縣裏對著幹，“……明白了嗎？妳也沒受什麽重傷，到時候多讓他們賠壹些醫藥費就行了，別害了妳兒子。”
欒曉萍慌張道：“我知道了，我馬上跟小斌說！”
孟祥麟滿意地點點頭。
欒曉萍是真急了，他沒想到事情這麽復雜，撞他的居然是縣委書記都很重視的投資商，在欒曉萍心裏兒子是第壹位的，沒有什麽比小斌更重要，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但卻不能害了小斌，不能耽誤兒子的前程，想到這裏，欒曉萍心中雖然委屈得難受，但還是咬牙忍了下去，不能讓兒子因為自己惹禍上身，要是真讓縣委書記恨上小斌，那小斌的前程也就徹底毀了。
欒曉萍越想越著急，突然，她面色慘白了壹下！
“那我走了。”孟祥麟就準備回去了。
這時，只見欒曉萍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滴，滴，滴，病床邊上的監控儀器開始急匆匆地報警了，血壓越來越高，120……130……140……150，心跳頻率也越來越快，80……100……120……135……欒曉萍伸手抓向枕頭，想去摸那速效救心丸，但摸了兩下卻沒拿到，下壹刻，欒曉萍就兩眼壹黑，暈倒在了床上！
孟祥麟皺皺眉，沒料到她這麽不經嚇唬。
原地站了幾秒鐘，孟祥麟就壹句話也沒說地轉頭快步出了病房，準備離開。
病房裏的儀器和護士臺是相連的，病房報警護士臺也會第壹時間收到，走廊裏，王大夫和幾個護士飛快跑過來，董學斌也滿臉焦急地跟在後面，他們都不明白欒曉萍本來病情好好的，為什麽突然又發作了，甚至血壓和心跳比剛送來醫院的時候還要嚴重，好像是急性心臟病發作似的。
媽！妳可千萬別有事！
董學斌眼睛都紅了，與孟祥麟擦肩而過時也沒太註意他，壹顆心思都在病房裏。
孟祥麟沒言聲，要是欒曉萍真死了，他可不想沾這屎盆子，徑直走到電梯口，坐電梯下樓離開了。
“媽！”
推開病房門，只見欒曉萍壹動不動地側身倒在床上，生死不知！
董學斌急急壹抓王大夫的手，“大夫！快！快救我媽！”
王大夫飛快掃了眼血壓和心率圖，對著護士道：“送搶救室！快點！給趙院長和孫主任打電話！馬上搶救！”
董學斌忙問：“我媽怎麽了這是？剛剛還好好的呢！”
王大夫繃著臉道：“可能是情緒波動太大引起的突發性心臟病，具體還不能確認，要進壹步檢查。”跟董學斌解釋了壹句後，王大夫立刻吩咐壹個護士需要註射的藥劑，要他們馬上去準備，然後回頭道：“壹般高血壓的病人，心臟狀況都不會很好，雖然您母親壹直沒有心臟病，但也……”
董學斌臉色連變了數下，“能救過來嗎？”
“我只能說會盡最大努力。”大夫沒把話說死。
看著大夫和幾個護士推著病床急哄哄地往前跑，董學斌雙手重重拍了下臉蛋，往上壹捋，抓著頭發靠在墻上，手都有點顫抖了起來，剛剛老媽病情還沒什麽大礙，大夫也說過幾天就能出院，怎麽會突然發病了？情緒波動太大？不可能啊，臨走時老媽還笑呵呵的呢，看上去已經度過車禍的驚嚇了啊？
等等！
等壹等！
董學斌突然想起了什麽，壹把抓住壹個端著托盤走過去的護士，“剛剛誰在我媽病房呢？”
護士壹楞，“我好像看見有個男的進去了。”
董學斌道：“是不是孟祥麟？”
“……這我就不知道了，孟祥麟是誰？”
董學斌記得之前似乎瞧見了孟祥麟在走廊，但又不是很確定，想到這裏，他嗖地壹擡頭，看見了醫院走廊上方那個監控攝像頭，就道：“護士，帶我去監控室，把剛剛這二十分鐘內進這層樓的錄像調出來！”
要是別人的要求，護士肯定轉身就走，可董局長發了話，她當然沒法說什麽，公安局的人是有權查看這些的，於是乎，她就去護士臺打電話聯系了院方領導，電話裏，院方立刻答應了董局長的要求，帶著他進了監控錄像室，開始調出壹段段影像資料。董學斌壓著憤怒的情緒，壹眨不眨地看著顯示器。
“有了。”
“就是這個時間吧？”
兩個工作人員指著監視器。
董學斌頭壹低，“……對，放大壹些！”
監控視頻裏，壹個中年人的背影突然映入了視線，董學斌壹眼就認出來了，正是孟祥麟，只見他板著臉走進了老媽所在的病房，大約五分鐘後，也正是老媽發病的當口，孟祥麟快步出了屋，順著走廊往外走了。
董學斌徹底怒了，這個老王八蛋！！
不用問董學斌也能猜到孟祥麟去幹什麽了，肯定是因為考察團的車肇事逃逸的事情，他這是去嚇唬老媽，不想讓她張揚和追究考察團的責任！欒曉萍剛剛受過車禍的驚嚇，情緒本來就不是很穩定，現在又被孟祥麟壹嚇，突然發病也就解釋的通了！
向道發！孟祥麟！
我草妳倆大爺！！
董學斌只覺壹股熱血呼地壹下湧上了腦門，他碰的壹聲將手包摔在了地上，自己母親都讓車撞了，妳們不但不幫著她討公道，居然還找人警告她嚇唬她？這是要幹什麽？這他媽是要置我媽於死地啊！這是我媽讓日本人開車撞了嗎？怎麽好像是我媽開車把日本人給撞了？到底誰他媽是受害者？？
好！好！
妳們不就是惦記著那份政績嘛？不就是看我不順眼嗎？
我董學斌要是讓妳們拿到這份政績，我他媽跟妳們的姓！！
董學斌拿起包來就出了醫院，開車往考察團下榻的酒店飛速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