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各有目的

　　年節前的東京城，總是會給人以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之感，再加上東京城的那些不相幹的繁華，總讓遊子起了回家的念頭。
　　王柔花今天不去鋪子裏了，貴人們不會去自家的店鋪吃飯，腳夫，挑夫們如果不是生意很好，也舍得花那麽多的銅子去吃壹碗湯餅的。
　　因此鐵家的小店鋪面對的就是那些手裏有幾個余錢，又不太寬裕的人群，而這壹部分人，是東京城裏最大的人群。
　　被母親拖著逛街是鐵心源最不喜歡做的壹件事，小巧兒還等著他壹起去燒王府呢，誰有工夫逛街？
　　胭脂水粉鋪子那裏是男人進的地方，王柔花卻拖著兒子進了店鋪，壹個正在拔腿毛的女子見進來壹個男子，剛要驚叫著要把裙子放下來，看清楚鐵心源稚嫩的臉蛋之後，又大剌剌的躺在錦塌上，裙子撩到腰上，繼續心安理得的讓店鋪的女活計幫她用絲線拔腿毛。
　　見鬼了，那個死女人胯間就纏壹條毛巾，還叉著腿壹點都不知道遮掩，人家不在乎，鐵心源卻被弄了壹個大紅臉。
　　躺在錦榻上的女子還嗤嗤笑著對王柔花道：“妳家小郎君現在不知道女人的好處，還不願意看，哈哈，等到他過幾年長大了，想看的時候卻是沒機會看了。”
　　王柔花不但不幫兒子解說，反倒沒心沒肺的跟著哈哈大笑，女掌櫃的甚至還捏捏鐵心源的臉蛋贊嘆道：“這小郎君長得俊俏啊，如果在這裏穿上女裝，壹定是個小美人，嘖嘖嘖，妳看看這臉蛋滑的。”
　　站在壹群女流氓中間，鐵心源如同布娃娃壹般被所有的婦人掐著臉蛋猥褻了壹遍之後，才得到了壹絲絲的清靜。
　　王柔花挑選了幾樣胭脂水粉之後，就戀戀不舍的離開了那個極有人情味的店鋪，努力地想要把壹朵大紅色的絹花插在鐵心源的腦袋上，這是店鋪女掌櫃送的添頭，硬說現在東京人流行給自家的男娃子腦袋上插花，只有插了花的男子才算是有了風流俊俏的好模樣。
　　剛才母親在自己臉蛋上試驗胭脂水粉也就罷了，出門的時候洗幹凈不算什麽事情，如果被母親把花插到腦袋上，那可就沒臉見小巧兒他們了。
　　從這個店鋪進去，再從那個店鋪出來，鐵心源發現母親根本就不是在買東西，而是在向別人炫耀自己有壹個漂亮的兒子。
　　為此，很多時候鐵心源都不得不呲著牙齒傻笑，向所有人證明自己是壹個又聰明又乖的皇家禦封的小神童。
　　東西很多，全掛在鐵心源的身上，王柔花走的如同風擺楊柳婀娜多姿，鐵心源在後面磕磕絆絆如同移動的人形掛架。
　　該死的大宋時代根本就沒有袋子這麽壹說，不管是什麽貨物，夥計都會用細細的紙繩子紮好遞給妳，如果是什麽比較貴重的物品，他們甚至會很有技巧的露出來壹小點，好讓買家盡情的向別人顯擺。
　　王柔花見兒子實在是辛苦，又買了壹根甘蔗，把所有的東西都掛在甘蔗上，讓兒子挑著，這樣省力壹些。
　　馬車在街市的東邊，他們母子從東邊逛到西邊，再從西面逛回來，中間又看了壹場猴戲，王柔花又去撲買了壹些桌椅板凳，貌似虧本了，心情不爽之下，又去了銀樓給自己買了兩支珍珠簪子安慰自己。
　　所以當母子二人找到幫他們照顧馬車的地方，太陽已經西垂了。
　　鐵心源不明白母親幹嘛要把自己力氣全部榨幹凈，不過當他看到母親買了四色點心之後就有點明白了。
　　今日是除夕，母親要去王家看自己的爹娘……
　　正好，自己也有事情要辦，所以鐵心源對母親不帶自己去王家這事想的很開。
　　回到家，母子二人簡單的吃了壹點東西之後，鐵心源見母親總是話到嘴邊就溜回去的樣子，就笑道：“我今天累慘了，您休想要我再動壹下！”
　　王柔花臉上的為難之色頓去，攬過兒子在他的腦門上親了壹口道：“娘這就給妳鋪床去，狐貍今晚去我屋裏，妳養好精神之後，明日有好多的熱鬧可看，聽說禹王廟那裏要跳神，娘明日帶妳去看。”
　　鐵心源真的累慘了，身子鉆進棉被裏，眼皮就開始打架，王柔花坐在床邊上寵溺的看著他，非常不舍得離開。
　　鐵心源心裏想，如果母親再這樣磨蹭下去，自己很可能就會壹覺睡到明日天亮了。
　　好在王柔花是壹個極有決斷的女子，既然已經決定了不帶兒子去王家，立刻就斬斷了心中的那壹絲猶豫，見兒子已經閉上了眼睛，就起身關好門帶著狐貍和壹群圓滾滾的小狗離開了房間。
　　母親剛剛離開，鐵心源的兩只眼睛就睜開了，眼神冷冰冰的，完全沒了剛才的溫暖。
　　豎起耳朵聽母親驅趕著馬車離開之後，就慢慢地穿好衣衫，找了壹盆涼水把臉浸在裏面趕走最後壹絲睡意之後，就輕易地翻出大門，徑直向杏園子走去。
　　小巧兒跨坐在壹顆杏樹的樹杈上無聊的吃著糕餅，遠遠地見鐵心源過來了，就從樹杈子上跳了下來低聲問道：“怎麽這麽晚？”
　　鐵心源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所有的東西都備齊了？這幾日妳沒有總來這裏吧？”
　　小巧兒笑道：“我每天都來，只不過都是天色昏暗的時候才來，放心吧，我是從水渠裏面鉆進來的，沒人看見我，大冬天的沒有東西可偷，看園子的已經回家了，這裏除了偶爾有幾個婦人來這裏背樹葉燒炕之外，沒有別的人。八百斤火油我這段時間親自壹桶桶的扛過來的，妳看看，壹桶都不少，落葉上面也沒有任何人的足跡。有幾次我悄悄潛進來把自己埋在落葉堆裏等候了好久，也沒有發現有人跟蹤，按妳說的，已經做到了萬無壹失。”
　　小巧兒說著話遞給鐵心源壹副矮矮的高蹺，高蹺下面是兩只木頭雕刻的大腳，大腳上穿著普通的麻鞋，這是用來偽裝用的。
　　鐵心源快速的把高蹺綁在腿上，來回走動了幾下覺得很穩當，就朝早就穿好高蹺的小巧兒挑挑拇指。
　　小巧兒笑笑，背起壹個木頭架子就率先向杏林深處走去。
　　兩雙大腳踩在枯葉上沙沙作響，不論是小巧兒還是鐵心源此刻心跳的快要從胸腔裏面蹦出來了。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大冷的天氣裏，兩人腦門上都滲出密密的汗珠，來到目的地對視壹眼，呆滯的笑了壹下，就開始清理熱泉上的枯枝敗葉。
　　戈壁王府的後花園裏偶爾會有壹聲爆竹的脆響，也不知道是趙允讓的哪壹個調皮的兒子在玩耍。
　　清理幹凈枯枝敗葉之後，壹排排的麻條石就暴露在兩人面前。
　　早有準備的小巧兒取過背來的木頭架子，跨坐在麻條石的兩側，兩根指頭粗細的鐵鉤從木頭架子上垂了下來。
　　兩人將鐵鉤摳在麻條石上，對視壹眼之後，小巧兒拿來壹根杠子穿在木架子上的壹個粗大鐵環裏面，兩人壹人壹頭轉動絞杠之後，連接在鐵鉤上的麻繩就慢慢地纏在壹根手臂粗細的棗木短棒上，隨著繩子逐漸繃緊，被鐵鉤子鉤住的麻條石就緩緩地升起，壹股子悶熱的水汽也同壹時間從裏面冒了出來。
　　鐵心源暗道不好，立刻用壹根木條卡主絞杠，看著源源不斷冒出來的水汽，卻毫無辦法，急的直搓手心，自己怎麽就忘記了熱水遇冷空氣會產生白氣這回事了。
　　小巧兒迅速的跑出十來丈遠的地方，看了之後又跑回來笑道：“虛驚壹場，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看不清楚。”
　　鐵心源確定了壹遍小巧兒的判斷，這才回來和他壹起繼續轉動絞杠，那個寬兩尺，長四尺的麻條石終於被掀開了壹頭，露出緩緩向下流淌的熱泉。
　　熱泉的水流並不大，只有兩尺余深，小巧兒拿手試探了壹下熱泉的溫度之後道：“不算熱，可以下去。”
　　說完就準備矮身鉆進去，卻被鐵心源壹把拉住道：“不行，妳要是現在鉆進去就活著上不來了。”
　　小巧兒疑惑的道：“沒問題的，水不熱。”
　　鐵心源搖頭道：“可是裏面沒有空氣，熱泉的蒸汽多少都有毒性，鉆進去會窒息的。”
　　“那怎麽辦？不鉆進去毀掉擋雜物的柵欄，咱們的裝輕油的木桶就流不到荷花池那裏，如果這些桶子不能在荷花池炸響，有個屁用。沒關系，我當乞丐的時候什麽洞子沒鉆過，去年要是知道這裏有壹個熱水洞子，我早就帶著弟妹們來這裏過冬了。”
　　鐵心源怒道：“聽我的，妳只要進去的時間長了，就死定了，咱們的目標是要炸王府，不是弄死妳。這種事情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就壹定要謹慎，哪怕撤退，也不能把妳搭上。”
　　小巧兒粗粗的出了壹口氣，沒好氣的指著不遠處的高大石墻道：“柵欄就在那裏，總共要三道呢，我看妳怎麽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