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野心家

最後壹個名

歷史軍事

“已知窗外壹物為白色、又聽說屋內的顏色和窗外那物的顏色相同,便可以推出屋內的顏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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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革故鼎新策無窮(二)

戰國野心家 by 最後壹個名

2019-5-20 20:23

  墨家非樂。
  此樂非彼樂。
  今有大國即攻小國,有大家即伐小家,強劫弱,眾暴寡,詐欺愚,貴傲賤,寇亂盜賊並興,不可禁止也,然即當為之撞巨鐘、擊鳴鼓、彈琴瑟、吹竽笙而揚幹戚,天下之亂也,將安可得而治與?即我未必然也。
  是故子墨子曰:“姑嘗厚措斂乎萬民,以為大鐘、鳴鼓、琴瑟、竽笙之聲。以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無補也。”是故子墨子曰:“為樂,非也!”
  天下盜賊並起、大國不義、狡詐的欺負愚笨的、血統貴的傲慢血統低賤的這壹切都不能禁止。然而巨鐘、大鼓、琴瑟、竽笙這些東西,平民用的起嗎?能治天下嗎?
  除了耗費錢財、浪費人工之外,於除天下之害、興天下之利這樣的事,毫無作用,所以墨子說非樂。
  然而陶甕、陶笛這些樂器,是平民可以享受到的;宣義部的壹些音樂,也是可以振奮人心利於天下的。
  因而,這樣的樂,是墨家所不反對的。
  此樂、非彼樂。
  適帶人走上了城頭,城外最近的楚軍也只有百余步,恰好在弓箭射程之外挑釁。
  城內不能隨意射箭,每射壹支就要少壹支,因而楚軍有恃無恐,靠松散的徒卒在前挑釁辱罵。
  城外也不敢撤走太遠,百步之內可以隨時組織攻城,而如果撤離太遠很可能出現城內的人找機會突襲。
  身後的墨者未必都是陳人,但很多精通陳地的方言,作為這次楚人圍宋的主力陳之師,便是適的第壹個目標。
  城頭上不準交頭接耳,城內很是安靜,幾十名墨者上了城墻後,齊齊站定。
  陶甕為拍、陶笛為曲,聲聲嗚咽。
  壹曲《鴇羽》,用陳音唱出,沙啞蒼冷,並非雅音,卻最動人。
  因為《鴇羽》,本就不是貴族的曲子,它源自那些鄉農的哀怨。
  結哀為曲,這是風、並非頌。
  肅肅鴇羽,集於苞栩。王事靡盬,不能兿稷黍。
  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
  肅肅鴇翼,集於苞棘。王事靡盬,不能兿黍稷。
  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肅肅鴇行,集於苞桑。王事靡盬,不能兿稻粱。
  父母何嘗?悠悠蒼天!曷其有常?
  改變為哀歌的《鴇羽》,比起之前原本的曲調更加哀怨,更加讓人難以釋懷。
  稷、黍、稷、稻、粱這是九州通用的食物。
  陳人也食雜谷。
  父與母這是人間通有的親情。
  陳人也有父母。
  正值初夏,正是忙碌的時節,壹首《鴇羽》用陳音唱出,原本喧嘩的城外變得寂靜。
  壹遍又壹遍,陶笛哀怨。
  壹輪又壹輪,拍翁悶鳴。
  當唱到第五遍的時候,城下許多人指點著城頭,遙望著西南,那是家的方向,也是父母所在的地方。
  離開的時候,家中的地剛剛開始種植,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可否能忙得過來?
  可不要偷懶啊,軍賦、粟稅,可都是要從地裏面出啊。
  可不要偷懶啊,父親、母親、姊妹們的衣食,可都要從地裏面出啊。
  可偏偏王上有命,出征伐宋,若是戰死了,家裏面可怎麽辦呢?
  陳人已經忘記自己是陳人,因為陳國早已被滅,也因為陳國本就不是他們的陳國。
  百余年後,同樣是面對楚軍,壹曲哀怨的楚歌,讓窮途末路的西楚霸王無可奈何。
  此時此刻,面臨著楚軍,壹曲哀怨的《鴇羽》,讓城下的徒卒想到了他們的另壹個身份:農夫、兒子、兄長、父親
  城頭上,唱到第六遍的時候,適聽著下面已經安靜下來,知道很快楚王就會做出行動,知道事不宜遲,趁著這段空檔期,遞給旁邊壹個人沈重的熟鐵卷成的喇叭,用陳地的方言沖下喊話。
  城下的兵卒越來越靠前,不自覺地靠前,因為城上的人喊想要聽得清楚可以靠前,城上絕不放箭。
  城下的兵卒聽得越來越清晰,借著剛才那壹曲《鴇羽》的情緒,心頭逐漸積累起了不滿。
  手持短戈的壹名徒卒想到了自己隨軍征戰、被箭射傷了腿最終壞掉了腿成為殘疾的父親。
  “是啊,城上的人說得對。我們跟著王公貴族們打仗,可我們得到了什麽?他們戰勝了,有封地,有奴隸,有田園,我們有什麽?”
  “王上與縣公,給我的只是壹個殘疾的父親除了這之外,什麽都沒有。“
  “這些墨者說得對,為什麽要打仗呢?為了誰?聽聽王上家族的那些事,為這樣的人打仗?這樣的人若是在村社裏,怕都是要被人恥笑。”
  “王公貴族們都做了什麽?睡自己的兒媳?勾自己的姊妹?父親與兒子壹同淫樂?這樣的人,在村社裏都是被人鄙棄的,就因為他們是貴族,所以沒人敢鄙棄他們?”
  徒卒默默地憤恨,手中的戈持握的更緊,心頭唯壹疑惑的就是土地,卻又聽到城上喊到了土地應該歸誰所有、沒有人耕種的土地什麽都不是之類的話。
  心頭那壹點疑惑,也就此消除,長嘆壹聲,心道就算說的對,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城頭上的墨者,根據適的指示和平日的練習,不斷地喊著壹些挑動人心的內容,越來越恣意。
  城下的另壹名徒卒則想到了自己在家中的兄弟姊妹,壹家人種植收獲,每年都要挨餓,卻還要繳納各種稅賦。
  高利貸借的錢,已經還不上了,再還不上就要被當做奴隸去給人賠償了,家人已經在商量逃亡到山林之中了。
  沒有什麽農具、沒有多余的糧食,山林之中沒有鹽,有猛虎,有鱷魚,有熊羆可沒有賦稅,也沒有那些高利貸的利息。
  那些放貸的人,還不是自己的封君?
  他們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
  他們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
  城上的墨者說,他們就是樹木中的蠹蟲!
  他們不稼不穡,卻可以從我們這裏得到糧食,他們說土地是他們的,可是土地到處都是,沒有人的耕種土地又有什麽用呢?
  他們不狩不獵,卻可以征集我們去為他們射獵,並且還說這是因為給了我們土地,我們應該償還的事。可如果土地就不是他們的?
  他們拿著我們的糧食、獵物、毛皮,又問我們征收賦稅,我們活不下去再從他們那裏借貸,可那些借貸的東西,本來就是我們的啊。
  我們為什麽拿我們自己的東西,還要付給利息呢?
  越來越多的“惡劣”而“危險”的想法,在不同的徒卒的頭腦中產生,不幸的不幸總是相似的。
  這些徒卒曾疑惑於自己是楚人?是陳人?是國人?是野人?
  但現在,這些徒卒則在墨者的灌輸下,明白自己和旁邊的人、和商丘城外那些逃亡的人壹樣,只是苦命的人。
  就在徒卒們還要繼續聽聽城頭的墨者在宣講什麽的時候,沖過來幾輛戰車,戰車上的甲士將那幾個過於靠前、那幾個跟著哼唱《鴇羽》的徒卒就地斬殺。
  帶著令旗的人高聲喊道:“網上有令!即可後撤!再有上前聽墨者胡言者,斬!”
  “夜裏有哼《鴇羽》、《伐檀》者!斬!”
  “口稱不滿者!斬!”
  這幾輛戰車壹邊傳遞著命令,壹邊引導著壹批弓手靠前,準備朝著城頭攢射。
  原本安靜的城下,頓時混亂起來,就像是有數百人沖了出去突襲壹樣,那幾具被砍掉腦袋的屍體被拖在馬車的後面,在陣前奔馳,恐嚇那些試圖不聽話的兵卒。
  整個城下出現了壹陣陣的混亂,有徒卒向後退去,也有徒卒更加不滿,可是城上依舊在喊著什麽,隱約聽到說是因為是實話、真話,所以這些人不敢讓妳們聽雲雲。
  前陣混亂中,楚王的乘廣與各貴族的戰車開始整頓彈壓的精銳,軍中的上士弓手壹並向前。
  楚王乘車,靠近到城外壹箭之外,車下有目明的斥候遙遙指著城頭上帶著頭巾的適道:“那人便是墨者的宣義部部首,商丘鞋匠適。極為善辯,得墨翟辯術之傳,又有兩位隱士傳授技藝,鬼神莫測。”
  楚王遠遠地看了壹眼看不清晰的適,問道:“此人便是傳天下三嘉禾、數新谷、稼穡奇技、磨坊宿麥之人?”
  斥候為間諜在商丘生活許久,回道:“正是此人。又有傳聞,此人乃祝融之後,身有祝融之血、金烏之翼”
  楚人雖重祭祀,楚王卻不信,心說祝融之血,我卻也有,羋姓便是祝融八姓之首,楚之祖先也為火正祝融!
  只是想到那幾件在他看來可能會讓三晉實力大漲的事物,忍不住嘆息道:“此人可惜為墨者。墨翟何能?緣何能聚攏如此才能之輩?魯關、陽城之君,皆對其得師視之,口稱其賢難道這利天下,真的能比厚祿重爵還要能吸引人?”
  斥候不答,楚王想到剛才的那些歌謠,還有那些軍中將校轉述的城頭墨者的話語,心中更為不安,對於城上的適也更覺危險。
  陳人?楚人?宋人?商丘人?陽夏人?方城人?
  墨者根本沒有談這些,而只是告訴城下那些人,妳們是樹木,而那些驅使妳們討伐宋國的王公貴族,是蠹蟲!
  於是,陳人、楚人、陽夏人、方城人都成為同壹種人,和絕大多數商丘人、宋人壹樣的人,那打仗的理由又是什麽呢?
  楚人可以殺宋人,因為楚人不是宋人。但農人為什麽要殺農人?工商為什麽要殺工商?妳是胥靡,到了宋地妳是,到了楚地妳還是
  墨者說,兼愛非攻,原來這道理,竟是要講給這些人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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