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詠梅

　　“姐夫，靠近點……”
　　洛青舟正要念時，少女又低眉垂眸，低聲道。
　　說完，臉蛋兒愈發紅了。
　　洛青舟知曉她怕別人聽到，所以沒有多想，走近了幾步，在她身邊低下了頭。
　　坐在壹旁的宋如月瞥了壹眼，嘴唇動了動，還是忍住了。
　　她豎起了耳朵。
　　站在兩步之外的唐家松，臉色僵硬，正要擡起腳步準備靠近些看秦二小姐俏顏染紅暈，玉手書寫字時，洛青舟忽地橫著移動了壹下腳步，直接用後背把他抵在了外面。
　　唐家松：“？？？”
　　宋如月瞥了壹眼，嘴角微微抽搐了壹下。
　　“姐夫，可以念了……”
　　秦微墨能夠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落在臉上，好生溫暖。
　　不知為何，每當這少年與她靠近時，她都感到冰冷的身子忽地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格外舒服。
　　“眾芳搖落獨暄妍……”
　　洛青舟低著頭，輕聲念道。
　　秦微墨回過神來，雙眸壹亮，素手蘸墨，正要落筆，洛青舟連忙又道：“慢。”
　　秦微墨聞言壹頓，擡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由於兩人靠的太近，這壹擡頭，兩人面面相對，近在咫尺。
　　秦微墨雙眸如水，波光盈盈，這下連耳根都紅了，卻並未挪開紅紅的俏臉與目光。
　　“咳咳……”
　　壹旁的宋如月咬著牙低斥道：“快寫！”
　　秦微墨低下頭，握緊了手裏的筆，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洛青舟在思考著。
　　他想起了傍晚小院裏那壹幕，夕陽梅花，美人如花，想起了秦二小姐那憂郁的眼神和話語。
　　“姐夫，妳說，這孤傲的寒梅熬過了冬季，卻雕零在百花爭妍的春季，是該喜，還是該悲呢？”
　　她想到了自己嗎？
　　洛青舟恍惚了壹下，定了定神，目光壹閃，低聲念道：“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秦微墨落筆，素手輕勾。
　　小字娟秀內斂，自有壹股清婉秀麗氣質。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少女素手壹顫，繼續落墨。
　　洛青舟看著她的字，又看了壹眼她那依舊帶著壹抹紅暈的俏臉，繼續念道：“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少女頓了壹下，擡筆蘸墨，繼續低頭書寫，睫毛低垂，微微顫動，如蝴蝶撲閃著翅膀，有種無聲的美。
　　坐在旁邊的宋如月，不知何時，身子已經緊緊貼在了她的身上，豎起的耳朵幾乎湊到了她的臉上，目光緊緊盯著她落在雪白宣紙上的筆墨。
　　“姐夫……還有嗎？”
　　少女寫完，小手微微顫抖著，目光依舊盯著自己的筆尖。
　　洛青舟看著她柔弱的模樣，低聲念出最後壹句：“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少女攥緊了手裏的筆，怔了幾秒，方輕顫落筆，眸中已漸漸起霧。
　　她知道姐夫為何突然要換詞了。
　　姐夫定是想到了之前在庭院時，她說的那番話。
　　那話裏充滿了抑郁之氣，對未來仿徨，對自己失望，甚至絕望……
　　而姐夫這首詞，則是在回答她之前的話，在鼓勵她。
　　哪怕縣崖峭壁上結下百丈冰棱，面對如此盛大酷寒的冬景，梅花仍然壹支獨秀，傲然挺拔，俏麗盛放……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春天來臨了。
　　人間充滿了柔和溫暖的氣息，懸崖上終於山花爛漫，壹片絢麗。
　　而曾經在寒冬風雪中壹枝獨秀，傲然挺拔的梅花，卻沒有絲毫的妒意和爭妍的意思，在百花盛放中，恬靜而悄然地隱於爛漫的春色之中……
　　它有它的季節。
　　即便孤獨，寂靜，無人欣賞，但那是屬於她壹個人的世界。
　　她的美麗，點綴了那片蒼白；她的芬香，為那個寂寞的季節增了最美的氣息……
　　那個季節因為她而更美麗。
　　所以，她有什麽可悲的呢？
　　至少她存在過，盛開過，美麗過，比別人更堅強，更值得被稱贊……
　　“我看看。”
　　少女正看著紙上的筆墨，眸中噙淚時，壹旁的宋如月壹把把桌上的宣紙拿了過去，重新看了壹遍。
　　“還未題名。”
　　宋如月把紙又放回到了桌上，冷著臉道：“隨便寫個名字吧。”
　　洛青舟看了她壹眼，聽到了她心裏的話：【寫我的也是可以的，我可不怕出名】
　　洛青舟：“……”
　　秦微墨沈吟壹下，落筆題名：落墨。
　　接著，又寫下詞牌與題：蔔算子·詠梅。
　　然後擡頭柔聲道：“姐夫，可以嗎？”
　　洛青舟看了壹眼，點頭道：“可以。”
　　壹旁的宋如月卻是眉頭壹皺，俏臉壹板，冷笑壹聲：“落墨，洛墨……呵呵，妳們以為我眼瞎，還是不識字？又當我不存在？”
　　秦微墨柔聲道：“娘親，那您說，寫什麽名字好？”
　　宋如月冷哼壹聲，別過臉道：“我怎麽知道？妳問他。”
　　秦微墨看向洛青舟，壹臉無奈。
　　洛青舟看了那位壹臉不爽的嶽母大人壹眼，伸出手，從秦二小姐手裏拿過筆，把“落墨”兩個字劃掉，重新仿照秦二小姐的字體寫了兩個字：月墨。
　　宋如月斜著眼睛瞥了壹眼，又別過臉，看向了窗外，嘴角微微動了壹下。
　　秦微墨忍著笑意，拿起宣紙道：“娘親，您看這個名字，可以嗎？”
　　“哼，隨便妳們寫，跟我有什麽關系。”
　　宋如月冷著臉說完，又立刻催促道：“快些拿上去吧，時候快到了。”
　　似乎生怕他們又更改。
　　珠兒連忙過來，伸手要接。
　　那被洛青舟攔在身後的唐家松連忙道：“宋姨，秦姑娘，在下可否壹觀？”
　　秦微墨微微壹笑，很大方地把宣紙遞給了他。
　　宋如月瞥她壹眼，目光閃爍。
　　唐家松雙手接過，低頭凝目，認真看著。
　　他起初嘴角還帶著冷笑，心頭想著無論這詩詞如何，他都要找壹找毛病，評論壹番的，但等他看完，則突然沈默下來。
　　“對了家松，妳剛剛不是說，妳也作了壹首嗎？這裏有筆墨，快寫下來吧，我們先看看，然後再送上去。”
　　宋如月突然滿臉笑容地道。
　　洛青舟看了她壹眼，心頭暗暗疑惑：這位嶽母大人怎麽看起來有些腹黑？怎麽像是故意在戲弄打擊這位被她稱為“賈寶玉”的家夥？
　　唐家松聞言，頓時神色壹僵，面紅耳赤。
　　他眼角的肌肉抽了抽，低下頭，把手裏的詞還了回去，滿臉尷尬道：“宋姨，在下……在下那首詩，剛剛突然想起，還有些瑕疵，暫時就不拿出來了……”
　　珠兒接過他手裏的宣紙，快步向著舞臺那名正在收著作品的花魁走去。
　　“哦。”
　　宋如月“哦”了壹聲，也沒再勉強，依舊滿臉笑容道：“沒關系，那等妳修改好了，到時候在寫給我看就是了。”
　　唐家松臉色僵硬，不敢擡頭，拱手道：“嗯，家松定當努力修改。”
　　誰知宋如月又加了壹句：“不用急，慢慢修改就是。相信以家松妳的才華，修改出來的作品，壹定比我家這不成器的女婿要寫的好。哼，這小子剛剛想都不想壹會兒，草稿也不打，隨隨便便就壹口氣念了出來，壹個字都沒改，簡直是對作品沒有任何壹絲絲尊重！跟家松妳相比，差了十萬八千裏！”
　　此話壹出，唐家松臉色更僵，嘴角抽搐了幾下，頓時無地自容，哪裏還敢待下去，連忙面紅耳赤地拱手道：“宋……宋姨，那個，我還有朋友在那邊，我先去打個招呼，待會兒再過來。”
　　宋如月笑道：“去吧，待會兒還有第二場，相信妳壹定可以作出更好的詩詞的。”
　　唐家松沒敢再回話，漲紅著臉，匆匆退去。
　　待他走遠後，宋如月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臉色沈了下來。
　　秦微墨看了她壹眼，疑惑道：“娘親，妳……妳好像突然不喜歡那位唐公子？”
　　宋如月聞言，白眼壹翻：“什麽叫我好像突然不喜歡那位唐公子？我有喜歡過他嗎？”
　　秦微墨怔了壹下，弱弱地道：“昨日娘親還對他贊不絕口的……”
　　宋如月冷哼壹聲，怒道：“我沒有！妳聽錯了！”
　　秦微墨：“……”
　　過了片刻，宋如月方冷著臉道：“那人不行，微墨，以後不要再見他了，也不要再跟他說話了。哼，妳張姨就是不靠譜，介紹的什麽人，家裏窮的叮當響不說，還特別愛吹牛。還有那壹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壹看就不是個好人。”
　　秦微墨聞言，壹臉好奇：“娘親，唐公子哪裏鬼鬼祟祟了？”
　　宋如月瞇了瞇眼道：“眼神，模樣，神態，氣質。告訴妳，娘見過很多這樣喜歡裝腔作勢的家夥，當面壹套，背後壹套，表面比誰都像好人，暗地裏壞事做盡。我今天壹看見他就不順眼，這是娘的直覺。娘的直覺，向來沒錯。放心吧，娘親不會把妳推入火坑的。”
　　洛青舟在旁邊聽著，心頭暗暗道，這位嶽母大人倒是有兩把刷子，不是個只會自戀和傲嬌的笨女人。
　　秦微墨突然眨了眨眼睛，低聲道：“娘親，那妳看得出姐夫嗎？您覺得，姐夫是個什麽樣的人？”
　　宋如月冷哼壹聲，瞥了她旁邊的少年壹眼，白眼壹翻，只說了兩個字：“蠢蛋！”
　　秦微墨咬著粉唇，低低笑了壹聲，又偷看了壹眼身旁的少年，美目水波流轉，沒敢再說話。
　　不多時。
　　舞臺上突然傳來了花魁舞依的聲音：“各位客人安靜壹下，這第壹場詩詞比試，結果已經出來了。不過為了公平起見，為了讓人家都心頭服氣，所以這排名前三的作品，還並未最終定下名次。待小女子把這三首作品念出來後，大家可以評價壹番，若是覺得名次不妥，各位前輩還會再重新商議評論。”
　　此話壹出，剛剛還喧鬧的大廳，立刻安靜下來。
　　花魁手裏拿著三張宣紙，嬌媚壹笑，先看向了第壹張。
　　臺下眾人，屏氣凝神，目光灼灼，心頭暗暗期盼，其中有自己的作品。
　　秦微墨倒是壹點都不擔心。
　　她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少年，目光動了動，又低聲問道：“姐夫，好看嗎？”
　　洛青舟只得收回看向舞臺的目光，看向她道：“不好看。”
　　秦微墨嘴角露出了壹抹俏皮之色，似笑非笑：“微墨問的是……微墨自己。姐夫覺得，微墨不好看嗎？”
　　洛青舟還未回答，旁邊突然又傳來壹聲“咳咳”聲。
　　宋如月冷著臉，瞪了他壹眼。
　　洛青舟沒敢再說話。
　　這時，臺上的花魁，已經開始念出了第壹首作品。
　　“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