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這壹日。
　　宋家上下都沈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
　　壹夜之間，兒女雙雙慘死，壹個屍骨無存，壹個屍體被毀。
　　還有比這更慘的事情嗎？
　　莫城其他家族，以及與宋家交好的各色人物，都趕到宋家吊唁。
　　秦家自然也去了人。
　　不管兩家暗地裏有何仇恨，但這種明面上的禮節還是要講的。
　　畢竟莫城就這麽大，擡頭不見低頭見。
　　莫城城主江禁南聽聞消息，勃然大怒，立刻親自督促衙門傾力調查。
　　在宋家吊唁的各個勢力大佬，都義憤填膺，說要幫忙查找兇手。
　　但僅僅壹天後，就沒有人在提宋家這件事情了。
　　因為前線傳來消息，長公主過幾天就要來莫城了。
　　快到年關。
　　長公主大軍駐紮在莫城城外外數十公裏處的邊界線內，無法回到京都或者回火月國過年，所以就選擇了來莫城過年。
　　壹是莫城城主江禁南的竭力邀請；二是長公主已經來過莫城三次了，對這裏頗為親切。
　　剛好前線無事，所以就提前要過來了。
　　江禁南得到消息，立刻組織人全城清潔，同時，加強了戒備和每日的巡邏人員。
　　官府開始帶著人，挨家挨戶地登記戶口人員。
　　外來人員，以及沒有身份的人員，全部從內城驅逐，無論男女老幼。
　　街道上的商家們，也都掛上了彩色的裝飾。
　　整個莫城，無論是官府還是平民，都對長公主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特別是那些少男少女，更是激動不已。
　　壹些才子才女，更是絞盡腦汁，書寫詩詞贊美。
　　長公主如今的威名，並非因為是小皇帝唯壹的同胞姐姐而得來的，而是她自己在壹次又壹次的戰鬥中，依靠自己的實力搏來的。
　　這次在邊境抵禦外敵入侵的戰鬥，這位長公主再次向整個大炎展示了她非凡的軍事才華。
　　可以說，莫城之所以得以安定這麽多年，有她很大的功勞。
　　所以，如今得知這位長公主要來，誰能不激動呢？
　　好吧。
　　也有人不激動。
　　洛青舟在湖底修煉了兩天後，開始為明天的第壹次任務做準備。
　　下午時，他就出了府。
　　先去逛了壹會兒其他武者商鋪，對比了壹下價格，買了壹些緊急藥品，紗布等等，然後又去了聚寶閣。
　　不過這個時候，他身上已經連壹枚金幣都沒有了。
　　而且銀子也所剩無幾。
　　他本想買柄匕首備用的，問了問價格，只得作罷。
　　剩下的銀子，他買了壹張黑木林的地圖。
　　這幾晚他神魂出竅，壹直都在觀察著莫城外的道路，但只有黑木林的那個方向看不清楚。
　　壹是那裏很大，崇山峻嶺，連綿不絕。
　　二是在神魂的視線中，那裏的天空飄浮著壹層濃郁的黑霧，什麽都看不清晰。
　　買完地圖後，他已經囊中空空，連串糖葫蘆都買不起了。
　　儲物袋裏還有壹枚妖丹。
　　但不到關鍵時刻，他暫時還不能用。
　　煉筋需要的藥水還不知道夠不夠，到時候可能還要買，那個時候才是用妖丹的時候。
　　與店小二聊了壹會兒，他發現還是要有把匕首才方便。
　　除了解刨妖獸取妖丹以外，還可以解決壹些有毒的奇怪生物，還有壹些妖獸渾身軟綿綿的，防禦力不僅驚人，而且還可以卸去武者力道，這個時候，匕首就能派上用場。
　　通常這樣的妖獸，最怕鋒利的利刃。
　　當然，是武者專用的利刃。
　　洛青舟又翻看了壹會兒介紹黑木林裏各種妖獸的書籍，發現匕首的確很重要，關鍵時刻能夠保命。
　　出了聚寶閣，猶豫了壹會兒，他又返回，把那顆妖丹拿了出來，問店小二可以賣多少錢。
　　店小二接過妖丹，仔細觀察了壹會兒，方道：“客官，這是最低階的妖丹，而且品質特別差，您可以對著光線看看，這裏面還有壹道裂縫。客官如果要賣的話，本店最多給妳兩百金幣。”
　　“兩百金幣？”
　　洛青舟思考了壹下，那柄最便宜的武者匕首，需要兩百八十金幣，那即便賣了這妖丹，也不夠買匕首的錢。
　　“好吧，我再考慮考慮。”
　　洛青舟決定再去其他店鋪問問。
　　拿了妖丹，他出了門，又去了其他賣武者用品的店鋪詢問。
　　結果價錢都差不多。
　　有家店鋪甚至壓價到了壹百五十枚金幣。
　　他認真思考了壹會兒，決定回去試試，看看能不能找人借壹點錢。
　　畢竟是關乎到自身性命的事情，馬虎不得。
　　找誰借呢？
　　第壹個人選，自然是百靈。
　　對於百靈那丫頭，他現在是沒有什麽顧忌了，出口借錢，倒是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反正他又不是不還。
　　不過，從未見她獨自出去過，也沒有見她做事，不知道她那裏是否有那麽多錢。
　　賣了妖丹，還差八十枚金幣。
　　如果是八十兩白銀的話，那丫頭那裏肯定有，但金幣……
　　那就說不準了。
　　如果實在不行，他就只能厚著臉皮去去找秦二小姐了。
　　秦二小姐應該有錢，或者說，她有辦法弄到錢，而且還會幫他保密。
　　畢竟兩人那晚有著共同的秘密。
　　心頭想著事情，很快從後門回到了秦府。
　　壹進府，他就摘掉了面具。
　　來到靈蟬月宮前時，他還是有些猶豫。
　　說實話，這個時代的人，臉皮還是很薄的，特別是找女子借錢這樣的事情。
　　不過想到匕首的重要性，他還是上去敲了敲門。
　　過了片刻，院門方“吱呀”壹聲打開。
　　“百靈姑娘，我……”
　　洛青舟怕自己又猶豫，所以門剛開就準備直接說出來，結果剛說了幾個字，突然發現來開門的不是百靈，而是……夏嬋。
　　壹襲淡綠衣裙少女站在門裏，開了門，又雙臂抱劍，雙眸冷冷地看著他。
　　洛青舟只得硬著頭皮道：“夏嬋姑娘，我找壹下百靈姑娘，她在嗎？”
　　夏嬋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洛青舟想要進去，見她堵著，又不敢強行從旁邊過去，只得又道：“我找百靈姑娘有些事情，夏嬋姑娘可以幫我去叫壹下她嗎？”
　　夏嬋終於開口，冷冷地道：“說。”
　　洛青舟：“……”
　　說借錢的事情嗎？
　　那可不能對妳說。
　　在百靈的面前的丟人就算了，哪能又在您的面前丟人。
　　洛青舟只得拱手道：“百靈姑娘不在的話，那就算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那您忙，我告辭了。”
　　說完，轉身離開。
　　看來，只能去找二小姐去借了。
　　嗯？
　　身後突然傳來壹股殺氣？
　　他腳步壹頓，轉頭看去。
　　身後空空，門口空空，那抱著劍的冰冷少女，已不知所蹤。
　　他嘀咕了壹句，沒有再多想，回過頭來，準備繼續向前走去，結果突然發現身前多了壹道身影，差點撞在了那鼓鼓的……
　　擡頭壹看……
　　壹襲淡綠衣裙，俏臉冰冷，懷裏抱劍，正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洛青舟看著這如鬼魅壹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前面的冰冷少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壹下。
　　“那個……”
　　好吧。
　　說就說吧。
　　反正他就算只跟百靈說，百靈可能也會告訴這位的。
　　他方嘆了壹口氣，臉頰微熱說：“我找百靈姑娘，其實是想找她……借壹些錢用，我最近想買壹些貴點的書籍和……”
　　話還沒有說完，身前的少女突然快步離開，進了院子。
　　是進去喊百靈了嗎？
　　洛青舟看著門口，站在原地等待。
　　過了片刻。
　　百靈沒有出來，又是她冷著臉出來了。
　　她手裏拿著壹包鼓鼓的東西，走到他的面前，遞給了他。
　　洛青舟楞了壹下，接在手裏，解開了袋口的繩子，看向了裏面。
　　裏面竟然裝著滿滿的壹小袋……碎銀。
　　全是碎的。
　　掂了掂重量，大概有……三十多兩吧。
　　洛青舟：“……”
　　少女看著他臉上的神情，眉頭微微蹙了壹下，又低下頭，從衣服的口袋裏拿出了最後壹塊碎銀，輕輕地放進了他手裏的小袋子裏，然後別過臉，看著別處道：“夠？”
　　洛青舟沈默了壹下，低頭看著袋子裏她最後放進去的那壹小塊碎銀，怔了怔，擡頭道：“嗯，夠了，多謝夏嬋姑娘。等過幾天我掙到錢了……”
　　話還沒有說完，少女已經轉身離開。
　　“吱呀……”
　　院門關上。
　　洛青舟站在原地楞了壹會兒，方收起銀子，向著秦二小姐的住處走去。
　　原來冷冷的夏嬋姑娘，其實也是溫熱的時候。
　　不過……
　　從剛剛的情況來看，百靈肯定也是指望不上了。
　　那就只能去找秦二小姐了。
　　進了門，珠兒領著他去了書房。
　　秦微墨午休起來後，就在書房看書。
　　午後的陽光照不到屋裏，外面還有些風，所以窗戶緊緊關閉著。
　　屋裏有火爐，暖氣逼人。
　　“小姐，姑爺來了。”
　　秋兒侍立在書房門口，看到洛青舟後，立刻向著書房裏的少女稟報道。
　　秦微墨有些意外，放下書，站了起來。
　　洛青舟脫掉鞋子，踩著柔軟的絨毯上進了屋。
　　身後傳來了關門聲。
　　“姐夫……”
　　秦二小姐剛要說話，洛青舟直接開門見山道：“二小姐，我是來找妳借錢的，妳這裏有嗎？”
　　少女微怔，壹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數息，方反應過來，點頭道：“有，姐夫要多少？”
　　洛青舟臉上露出了壹抹尷尬，低聲道：“80金幣……”
　　“珠兒。”
　　少女立刻對著門口喊了壹聲。
　　房門打開。
　　珠兒在門口應道：“小姐。”
　　秦微墨柔聲道：“去賬房，支取200金幣，寫我的名字。賬房若是不肯，妳去找周管事，就說是我說的。我爹爹若是在，找他也可以。就說我要用，其他的都不要說。”
　　珠兒答應壹聲，立刻匆匆離開。
　　洛青舟心頭湧過壹道暖流，輕聲：“多謝二小姐，不過200金幣太多了，我只要80枚就夠了。”
　　秦微墨柔柔地看著他道：“姐夫，練武的話，80枚可不夠……以後每月，微墨都會幫姐夫支取200的，姐夫盡管用，不用省著。”
　　洛青舟沈默了壹下，道：“秦府……哪有這麽多錢？”
　　秦微墨微微壹笑，道：“這些事情，自有爹爹操心，姐夫不用管，姐夫只用安心讀書，偷偷練武就好。”
　　洛青舟：“……”
　　兩人目光相視，皆是壹笑。
　　書房裏安靜下來。
　　洛青舟問道：“二小姐剛剛在看什麽書？”
　　秦微墨從桌上拿起了書，翻開封面道：“科舉考試的。”
　　洛青舟壹楞：“二小姐看這書做什麽？女子又不能去考試。”
　　秦微墨眸中帶著笑意，柔柔地道：“姐夫好好讀書，等過完年了，微墨就出題考姐夫。姐夫若是答的好了，微墨有獎勵；若是答的不好，微墨就罰姐夫每天給微墨講故事聽，好不好？”
　　洛青舟沈默下來，過了片刻，方從她手裏把書拿了過來，輕輕放在了桌上，然後看著她道：“二小姐，妳身體不好，這些事情，就不要操勞了。關於考試的事情，我自己會好好努力的，不需要別人幫忙。”
　　秦微墨微微低頭，輕聲道：“可是，姐夫，微墨不是別人……”
　　洛青舟沒有在說話。
　　不多時，珠兒抱著壹只小袋子回來，氣喘籲籲地道：“小姐，金幣好重……”
　　洛青舟看著裏面金燦燦的金幣，心頭忽然有些觸動。
　　這裏面的每壹枚金幣，都是秦家的心血。
　　這少女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送給了他，還說以後每個月都會給他用來練武。
　　他心頭能不感動嗎？
　　今天之前，他壹直認為自己拼命修煉，是為了他和小蝶。
　　但是現在……他想要守護更多的人！
　　“多謝二小姐。”
　　他沒有再逗留，拿了金幣，告辭離去。
　　借錢的那壹刻，再多的感謝都是蒼白無力的，還是省下力氣和表演，努力還錢和報答吧。
　　洛青舟拿了錢，在門口時放進了儲物袋裏，然後徑直向著秦府後門走去。
　　來到後門，他剛要拿出面具，突然感到不對，轉頭看去，身後不近不遠，跟著壹個人。
　　他剛停下腳步，對方也停下了腳步。
　　夏嬋抱著劍，側過身子，看向了別處，仿佛壹直都站在那裏，並沒有跟蹤他。
　　洛青舟楞了壹下，走過去道：“夏嬋姑娘，妳還有事嗎？”
　　夏嬋冷著臉，看著別處。
　　過了許久，她方冷冷地開口，問道：“去哪？”
　　洛青舟有些奇怪地看了她壹眼，道：“出去買點東西。”
　　隨即突然想起了什麽，道：“待會兒我給妳買糖葫蘆回來，妳要幾串？”
　　夏嬋沈默了壹下，轉過頭看著他，雙眸冰冷，發音生澀，語句磕磕絆絆：“百靈說，妳，借錢……要去，青樓，找……沒穿衣服的，花魁，是不是？”
　　洛青舟：“……”
　　他第壹次聽到這位夏嬋姑娘說這麽多字，感到有種莫名的新奇。
　　“嗯……是。”
　　洛青舟決定大膽包天，逗她壹逗：“妳家小姐又不跟我同床，我去找花魁怎麽了？外面的書生都去過青樓，就我沒去過，我今天想去看看，不可以嗎？”
　　壹股熟悉的寒意襲來。
　　少女握緊了手裏的劍，另壹張小手，握住了劍柄。
　　洛青舟見此，連忙道：“開玩笑的，我剛剛不是跟妳說了嗎？我借錢是去買書去的，不是去青樓找沒穿衣服的花魁的。”
　　少女依舊握著劍柄，雙眸冰冷地看著他。
　　洛青舟只得舉手道：“我發誓，若是我說……若是我是去找沒穿衣服的花魁，天打五雷轟！”
　　少女又看了他幾眼，這才緩緩地松開了劍柄。
　　洛青舟暗暗松了壹口氣，沒敢再開玩笑，道：“那個，夏嬋姑娘，您忙，我先出去了。”
　　剛走了幾步，轉頭看去，她又跟了上來。
　　洛青舟：“？？？”
　　少女見他停下，也停下，看向別處。
　　洛青舟出了後門，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看向門口。
　　她也跟了出來，停在了門口，目光依舊看著別處。
　　洛青舟：“……”
　　兩人走走停停，在小巷裏拉扯了壹會兒。
　　洛青舟見時間不早了，沒有再管她，快步穿過街道，進了另壹條小巷。
　　然後開始在各條小巷飛奔。
　　等他快到聚寶閣時，立刻拿出面具戴在了臉上，出了小巷，左右前後看了壹眼，方進了店鋪。
　　很快，他買了匕首出來。
　　回去的路上，夕陽已經下山。
　　他壹路小心翼翼地看著，並沒有看到那個冰冷的少女。
　　應該是跟丟他了，然後自己壹個人先回去了。
　　洛青舟從後門進府，取下了臉上的面具。
　　在經過“靈蟬月宮”時，他猶豫壹下，走了進去。
　　百靈正坐在院子裏發著呆，見他這麽早來，壹臉驚喜。
　　洛青舟左右看了壹眼，低聲問道：“夏蟬姑娘回來了嗎？”
　　百靈楞了壹下，隨即臉色微變：“姑爺沒有跟嬋嬋在壹起嗎？剛剛嬋嬋不是跟姑爺壹起出去逛街去了嗎？”
　　洛青舟眉頭壹皺，把剛剛的事情說了壹遍，道：“我以為她自己回來了。”
　　百靈慌忙從石凳上站起，滿臉焦急道：“完了，姑爺，完了，嬋嬋不認識路，當初去妳們成……姑爺，快去找嬋嬋！她害怕壹個人，特別是天黑的時候，其實她膽子很小的……我……我不能離開，我還要看著小姐，妳……”
　　不待她說完，洛青舟立刻轉身出了小院，直接向著後門奔去。
　　人家剛把全部的銀子都給了他，甚至還把身上最後壹塊碎銀都給了他……只不過是怕他去青樓，或者想要跟他壹起出去逛個街，他卻……
　　他真不是個東西！
　　府外，黑夜已經籠罩了整條街道。
　　他快速奔跑起來。
　　“轟隆！”
　　正在此時，天空上突然響起壹道雷聲。
　　他擡頭看去，傍晚時還晴朗的天空，此刻竟已是烏雲密布。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