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三節幻滅

　　在夢中,郝元和趙引弓似乎是同壹個人,長著兩幅面孔的壹個人。他時而露出這副面孔,時而又是另壹副面孔。令她心慌意亂,從適從。
　　偏院裏只住了她和賈樂兩個,整個住宅裏也沒幾個人,安靜的瘆人。吃過早飯,賈樂拿了茶食過來,與她聊天消閑,打發時間。
　　平日裏在鳳凰山莊,西華管得事務繁多,每天壹睜開眼就是事,壹直要忙到起才能休息,去見趙引弓回事已經算是難得的空暇時間了。她每日還要學習趙引弓布置的壹些功課,基本都要等到起之後。盡管身體疲憊,但是精神卻十分滿足。
　　如今卻是吃過早飯沒有任何事情做。就是鋪床墊被收拾屋子這種事,原本在山莊裏就是xiǎo丫頭做得,這裏也有仆婦操辦,用不著她操心。
　　西華坐在堂屋裏,和賈樂兩個坐在桌子邊,有壹搭沒壹搭的説著閑話,心裏空落落的。
　　她已經聽賈樂説了,有可能會在這裏要潛伏壹個月,壹想到這聊的日子還要過上壹個月,她就覺得有些失落。
　　“平日裏也這麽空閑麽?”
　　“平日裏哪有這麽閑,我還要幫著爹娘幹活呢。”
　　“我是説郝先生。”
　　“不知道,他很少在家的,除了晚上給我們上課的時候,大部分時候都在外面╠╠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賈樂很清楚南下窪有十幾個人,或者説至少有幾個人是知道郝元在幹什麽的,但是她牢記郝元的話:有邪還沒到向西華説得時候。
　　西華察言觀色的能力遠在賈樂的偽裝技術之上。眼看賈樂的眼神閃爍,就知道她説得不是真話。壹時卻也不知道説什麽好。
　　“山莊不知道會怎麽樣……”西華心中壹空,不由得又想起了山莊裏的人和物。想到昨日她還和這些人共事,今天卻已經來到了另壹個地方。想到今天山莊就會遇到莫大的危機。這些熟人不知道安危如何?
　　壹念至此,反而對他們愈發牽掛。
　　賈樂呆笑著,並不接話,西華見暗示效,只能明著問:山莊和坊會遭到多大的破壞,會不會死很多人?
　　“山莊那裏。我們的弟兄只是去起個哄,大頭是城裏頭和外地糾集來得打社人馬,”賈樂説道,“聽説還有幾百個和尚。”
　　“對,和尚。説要衛道除魔。”賈樂百聊賴的説道,“還有幾百家紅了眼的蠶……”她忽然覺得説這麽多似乎不大妥當,趕緊把下面的話吞了下去。
　　“幾百家紅了眼的什麽?”
　　“蠶……桑……戶而已。”賈樂吞吞吐吐的説了。
　　再接下去,她唯恐自己又説錯話,幹脆不再接西華的話頭,壹個勁左顧而言他的亂扯。
　　但她到底是半文盲的孝子。又有多少見識?雖然亂扯也扯不出多少話來。西華這會已經知道,不管是郝元還是賈樂,並不真得信任她。
　　如果真得信任她,此次他偷襲完璧山莊,就會將她帶去作為向導,卻將她壹個人留在這裏。還留下壹個賈樂╠╠即有照應之意,多的卻是監視。
　　雖説知道自己在這裏是“人”,初來乍到難受信任也是常理,但是自己拋卻壹切,冒了極大的風險來投,卻連半句實在話都聽不到,心中難有些不。懶得再多説話,便壹個人發悶。
　　賈樂是個厚道孩子,眼見她面有失落之色,知道自己嚴防死守的態度傷了她的心。趕緊又勸慰道:“您放心好了,山莊那麽大,裏面也有好幾萬人,打社那群人都是出工不處力的人,能打成什麽樣?也就是放個炮竹聽個響罷了。”
　　“那還打山莊做什麽?就為鬧個動靜出來?”
　　“可不是為了鬧個動靜出來?”賈樂説道。“趙老爺説來也個老爺,老爺和老爺有什麽過不去的?非是要這邊的老爺要逼著那邊的老爺吐出diǎn好處來,別壹個人獨吞了。郝叔就是用了diǎn計謀,讓他們痛得厲害些。”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吧。”西華説,“那邊山莊大打出手,這邊郝先生出奇兵……”
　　“姐姐妳真聰明。”賈樂笑著直拍手,既然打開了話匣子,她也就索性敞開了説了。
　　“郝叔當然不會為什麽石頭先生去當‘沖頭’,老爺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怎麽還真心實意的給他們賣命?再説茍先生獻得計策也著實歹毒。跟他們混在壹起,遲早要吃虧。所以郝叔只是假意合作,和他們是各做各得”
　　“怎麽個歹毒法子?”西華關心山莊裏的熟人,不由得問道。
　　“那個什麽茍先生也知道在山莊裏鬧不出個七七八八的,所以想了個歹毒的註意,準備壹沖進山莊就來個火燒連營,先把慈惠堂給diǎn著了……”
　　西華xiǎoxiǎo的驚呼壹聲:“這慈惠堂裏可有好幾萬男女老幼呢！”
　　“怎麽不是,”賈樂皺眉道,“那狗子也不知道和趙老爺有什麽深仇大恨,想出這麽壹條毒計來。不過聽郝叔説,那個什麽勞什子石頭先生就要山莊裏死人死得多,越多越好,這樣趙老爺就在杭州站不住腳,只能滾回廣東去了。”
　　這種聚眾械鬥,場面大,但是多不求殺傷多╠╠殺傷多了,官府壹定會追究,買命錢又事的,而且死得人壹多官府也沒法遮掩。
　　但是縱火卻又另當別論,紛亂之際很難説火是怎麽起來的,只要掌握輿論,大可把放火變成失火,責任部推給對方去擔。
　　西華心中紛亂如麻,沒想到敵人的計策如此的歹毒！她雖然沒有參加山莊的對策會議,但是從事先的布置就看得出趙引弓並沒有把設防主力放在慈惠堂上╠╠畢竟那裏沒什麽可搶可毀的東西,有得不過是幾萬難民和寢食的設施而已。
　　慈惠堂她堪稱了如指掌,那鋅屋都修築的十分緊湊,壹間長屋裏就要住上五十、壹百人之多,建築材料多用木材,只要有火種投下去,頃刻就是火燒連營！
　　平日裏都是靠著日夜邏察,嚴刑酷法的搞防火,到時候亂起來誰還還顧得了這個。
　　壹想到這裏,她的血都涼了。義塾裏的幾百個孩子怎麽辦?孩子身xiǎo體弱,在這火燒連營的亂局裏,縱然不被燒死熏死,也會被活活踐踏身亡。別説撫幼局裏還有許多不會走路的幼兒。那都是慈惠堂的人撿回來的棄兒,好不容易養活的。
　　她再也心説話,只是默然語。
　　“姐姐您要不要太擔心了,郝叔叔説了,山莊裏的護衛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們就算想放火怕也沒那麽容易。”賈樂見她面色蒼白,又來寬慰她。
　　“但求他們都平安事就好。”西華喃喃道。
　　正説著話,忽然有人進來,對著賈樂耳語幾句,賈樂面色壹變,趕緊站起身來,笑道:“我有些事情,先過去下。”
　　西華心思很重,也顧不上什麽了,只diǎn了diǎn頭。
　　但見太陽越升越高,她心中的憂思也越來越重。她不曾料想到郝元參與的事情,竟然會牽扯到慈惠堂的數萬難民的安危！
　　西華和其他人不同,她在山莊內壹直經管慈惠堂的各種雜務,和難民接觸很多,與他們的感情頗深厚。至於那幾百個義塾的孩子,與其説是學生,不如説都是她的弟弟妹妹壹般。現在聽説他們面臨險境,心中紛亂如麻。心裏壹亂,便坐立不安起來。不由得站起身來,到院中散步來消解胸中的悶氣。
　　在院子裏走了壹圈又壹圈,依然不見賈樂回來。西華心中生疑,悄悄走到院門口,卻見賈樂正在外院的回廊裏和幾個壯漢説話。
　　因為距離遠了些,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説什麽,她趕緊後退幾步:窺視別人説話,那怕什麽也沒聽到也是很犯忌的事情。尤其對她這樣處境還有diǎn微妙的人來説。
　　就在這時,西華聞到了壹股奇異氣味。
　　她頓時打了個激靈,這種氣味她很熟悉╠╠硫磺的氣味。慈惠堂裏有大量的硫磺軟膏,專門用來治療剛剛收容來得難民身上的皮膚病。
　　這幾個人有硫磺的氣味,顯然不是塗了硫磺軟膏,而是身上藏著硫磺。
　　壹個人身上藏著硫磺,除了意圖縱火之外,別其他的解釋。
　　西華的身子不由又打了個寒顫:“放火?！”
　　賈樂已經親口説了,郝元不參加對山莊的攻打,而是聲東擊西的去偷襲完璧山莊了。既然不參加山莊的攻打,也就談不上放火了。
　　他們要在完璧坊放火！
　　西華只覺五雷轟dǐng壹般,差diǎn癱軟下來。原來她壹直仰慕信任的郝先生,竟然也在策劃放火！
　　完璧坊地處杭州城內,周圍都是房屋鱗次櫛比,街道又狹窄。完璧坊裏又滿是籍和印刷用的油墨、紙張、刻板,真要燒起來頃刻就是延燒萬家的大禍！
　　比起這邊的手段,那個所謂“茍先生”真是屁都不是。
　　壹瞬間,郝元的部形象都變得面目可憎,甚至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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