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歷史軍事

仲夏五月,天青日烈,幾縷細風,難驅暑意。 遠山綿延,有桃李橘杏依山而生,清流潺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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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遊子吟

漢祚高門 by 衣冠正倫

2019-5-17 15:12

  如此家世,還能直呼紀瞻之字,哪怕此老並無名位在身,沈哲子也不敢怠慢,施禮回道:“先師厚賞盛贊,小子不敢以此擅專自美,勉力而為,務求能夠名實相符。”
  聽到沈哲子這回答,那老者丁委忍不住捋須大笑,指著沈哲子說道:“兒郎望似面潤神清,胸中已生丘壑荊棘,難怪紀思遠臨死都要收妳為徒,言而讓人無隙可乘,果然是他難得高徒。”
  聽這老者直言自己工於心計,沈哲子略壹沈吟,並不急於反駁,而是說道:“終究年淺不夠謹慎,以致招惹惡謗加身,正要請長者臧否壹二,以堵庸者悠悠之口。”
  老者似是久居園中,因而對外界消息不甚敏銳,聞言後略感錯愕,待到任球伏其耳邊低語幾句,漸漸露出恍悟之色,略加沈吟後,再望向沈哲子時,眼中便頗帶壹絲戲謔,對沈哲子招招手說道:“稍後妳坐我身側,有何才學不必藏拙,若真不堪取,也不必再去旁處邀名,乖乖滾回吳興去閉門學書,不要在外損害妳師壹生積攢名望。”
  “但妳若果有才實,我吳中佳兒豈容傖子汙蔑,又怎會配不得帝室公主?老夫雖無妳師那種名望,吳中人物大半識得,我自為妳執言正名。”
  沈哲子聽這老者語氣雖有倚老賣老之嫌,但卻是壹個難得的老憤青,簡單粗暴將此事歸為地域矛盾,願為吳中子弟仗義直言,倒也不乏熱心。但歸根到底,終究還是看了他老師紀瞻的面子,才給出這壹個許諾。
  聽到這老者丁委表態,沈沛之與任球神色都是壹喜,任球眼珠壹轉,連忙喚過壹名仆人耳語幾句,然後那仆人便匆匆離去。
  丁委將此幕收入眼中,便指著任球嘆息道:“早知妳非甘於淡泊之輩,如今看來,此心已有歸處,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啊!”
  被如此直白道破心跡,饒是任球精於交際,仍有幾分吃不消,只是對老者連連作揖求其口下留情,繼而側首觀察沈哲子的神色。
  沈哲子已得幾分演技真髓,聽到這話後先是迷茫片刻,而後便隱露壹絲喜色,並不顯擺自己早已洞悉此事,給任球保留幾分矜持余地。
  隨著夜色漸濃,陸續有人來到此地,因任球又借丁委老者之名又在隱園中宣揚壹遍,於是來的人便更多了。又過片刻,就連此園主人張季康與廬山大隱翟莊都聯袂到來。因為賓客太多,人手便不夠用,於是許多於此園中聽經的寒家子弟都被喚來充作差遣,這倒正合了沈哲子心意,他其中壹個方案便是因此而設計。
  等到眾人聚齊,丁委老者於席上拉著沈哲子的手站起來,對眾人說道:“今日園中來了壹位有趣的小郎君,讓我來為諸位介紹壹下,這壹個就是華容之徒吳興沈哲子,近來吳中壹個崢嶸漸露的小郎君,想必諸位皆有耳聞。”
  沈哲子站在丁委老者身後,微笑著對席上眾人遙遙施禮。然而這些人聽到丁委的介紹,反應卻不盡相同,有的不以為意,有的頗為驚奇,也不乏眉頭微蹙者。
  丁委卻不理眾人反應,繼續笑道:“我與華容意趣雖不相同,但也算是布衣之交,他的弟子亦算是我的後輩。眼下這位小輩多受非難,我想在此為其正名,因而邀請諸位前來壹觀,以作見證。我亦知此事幹系眾多,諸位不願理外間諸多俗事,因而才居此園中。”
  講到這裏,他對旁邊侍立的仆從說道:“且熄燈燭片刻。此請非情,諸位不願與事,可先離場,只作不知。日後園中交往,不必因此事而見疏。”
  見這老者說話做事都是如此直接不作偽,沈哲子對其好感不禁大增。當然前提是這老者站在自己這壹邊,若是彼此對立,遇到這種直性子的人,實在讓人不好忍受。看來這老者之所以終生不仕,除了本身有些尷尬的家世之外,大概也與這過於直爽的脾氣有關,沒有玩政治的城府啊。
  隨著燭火熄滅,房間內漸漸響起輕微的衣袂摩擦和腳步聲,確有隱者不願涉入這壹灘渾水濁事當中。
  等到這種聲息漸漸沒了,丁委老者才又吩咐點燃燭火,並不清點人數,只是讓人即刻撤走空缺的席位。
  張氏主人張季康於席上笑語道:“丁公性急如火,年久愈真。我等不過山野閑人,能壹睹吳中後進風采已是有幸,怎好更為臧否。”
  丁委剛剛落座,聽到這話後眼皮壹翻,不悅道:“不願為臧否,方才熄燈時妳怎不離席?眼下再發此論,不似妳父遺風。”
  聽到這話,張季康不免有些羞惱,他倒是想走,可是位置這麽顯眼,身份又極為特殊,怎麽能學旁人壹般拍拍屁股離席,還要不要臉面了?
  但面對這個性情老而彌辣的老者,又實在不好發作,老者家世與輩分擺在那裏,比他父親張翰還要高了壹輩,雖無清望在身,但在吳中卻素受敬仰,張季康在其面前也只有點頭受教的份,只能尷尬笑壹笑,打定主意不再開口。
  “妳來隱園邀名,有何才學顯於人前?”
  沈哲子正看張季康在丁委倚老賣老的作風下吃癟,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自己尷尬,被如此直白壹問道破心跡,壹時間反倒不好作答。
  任球在壹旁笑語解圍道:“哲子郎君頗有文才,壹篇《玉板賦》吳中傳頌良久,為壹時佳作。”
  “文賦?”
  聽到這話,丁委微微壹楞,旋即自己便有幾分尷尬:“此道我卻不甚專精……”
  席中眾人聞此,便有人忍不住拍案而笑:“丁公召我等來提攜後進,原來自己才是不學之人,如此謔談,也只丁公敢為。”
  丁委撚著胡須,指著嘲笑他那人說道:“如此才要召集妳等,若我自己就能品鑒優劣,何須再費這滿席餐食!”
  他又對沈哲子說道:“不拘何才,便揀妳最得意顯出。妳既來此,當有腹案,不必虛辭,開始吧!”
  哪怕這老者站在自己這壹邊,沈哲子也被他耿直言辭搞得有些無語,實在接受無能。文賦雅事,總要有所鋪墊,有所預熱,氣氛達到了才好醞釀佳作。如此直白,再好的文賦都要稍遜幾分意境之美。
  不過幸好他早有準備,倒也不必措手不及,於席上站起來,視線在廳內壹掃,看到侍立在角落裏那個在竹林哭泣的年輕人子玉,對其微微頷首,待對方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才微微壹笑道:“今日入園,行過竹林恰逢翟公於林中講《禮》,聆聽良久,受益良多。”
  講到這裏,他轉向席上翟莊方向深施壹禮,翟莊於席上微微頷首回應,靜待少年下文。
  “翟公離去後,卻聞園中有人悲泣,旁觀少頃,心中有感,試擬五言,請諸公賞鑒。”
  話講到這裏,沈哲子便自席上踱下,慢慢行向那神色略有忐忑的年輕人子玉,口中緩緩吟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吟完之後,他便收住腳步,對眾人說道:“此為《遊子吟》,發乎肺腑,實難砌詞。”
  眾人有的閉目回味,有的卻漸露壹絲失望。這首《遊子吟》,正如沈哲子所言,並無堆詞用典、藻繪浮飾之綺靡詩風,這對於欣賞慣了時下詩文之風的人而言,確實流於拙樸,不夠華麗,不夠風雅。
  然而就在別人還沈吟不語時,角落中那個年輕人已經忍不住捂著臉哭泣起來,頓時將眾人目光都吸引過去。
  丁委在席上指著那哭泣的年輕人說道:“沈家郎君自頌其母,妳又悲從何來?”這首詩平鋪直敘,並無晦澀用詞艱深典故,他好不容易聽得明白,正在苦思幾句贊許之語,被這壹打岔,思路頓時受阻,因而不悅。
  “丁公請勿見責這位子玉兄,今日之作,正因他林中所言有感而發。”
  沈哲子微笑著解釋壹句,將那年輕人子玉請至廳中來。
  年輕人尚是第壹次被這麽多隱逸名士圍觀,壹時間難免有局促,哭聲漸漸收起,只是仍然難抑抽噎之聲,斷斷續續將竹林中事講述壹遍,然後才對沈哲子深施壹禮道:“心雖有感,口拙難言,今日聞郎君佳作,更覺愧為人子。明日之後我便返家,奉養老母,絕不遠遊!”
  堂中眾人聽這年輕人講述之事,再回味剛才那首詩作,登時便有了更深壹層的體會,繼而神色也漸漸變得沈重起來。那翟莊於席上慨然道:“詩經有雲,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父母之恩,譬如蒼穹無垠。沈家郎君此詩,雖無砌詞,情出肺腑,回韻甘長,已得詩之古韻真髓。我等今日與聞,或得沾惠,千載之後於此詩畔得列壹二閑名。”
  聽到翟莊評價此詩之優可傳千古,眾人雖是驚奇,但細思之下也不覺得有何誇張,孝為德之本,此詩深刻雋永,可想而知日後言孝者必言此詩,於是便紛紛點頭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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