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歷史軍事

仲夏五月,天青日烈,幾縷細風,難驅暑意。 遠山綿延,有桃李橘杏依山而生,清流潺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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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庭戲

漢祚高門 by 衣冠正倫

2019-5-17 15:13

  講起這個胡潤,沈哲子便又想起了桓溫。
  因為原本歷史的緣故,沈哲子對桓溫是極有好感的,也願意予以力所能及的幫助。不過桓溫眼下尚在喪居,也不好直接給他安排壹個職事,現在也就是在摘星樓出出入入,混壹些人脈清譽。
  其實就算沒有沈哲子的幫助,桓溫本身便有壹個壯烈殉國的父親,而且是死在蘇峻造反這種政治立場不容辯駁的戰事中,困頓只是壹時,未來還是不愁出路的。即便不能大顯,熬資歷未必不能混到兩千石。
  不過再好的前景不能在當下兌現,也能讓人愁苦不堪。類似王述那樣的未來臺輔大員,眼下過得也是郁郁不得誌。而桓溫的困境,較之王述還有不如,王述畢竟還有壹些門客,有壹個官職和爵祿,尚能糊口。
  可是桓溫因為本身便不任事,家資也都在宣城的戰事中丟幹凈,幾乎要到舉家連粥都喝不上的地步。沈哲子也是在胡潤口中得知,桓溫甚至困頓到眼望青梅竹馬的相好女郎淪為船妓都幫不上忙。甚至有軼事言道最困頓的時候,桓溫甚至將兄弟賣給旁人,可見早年失怙生活之悲慘。
  類似桓溫這樣連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的舊姓子弟不在少數,類似王述、江虨等等,都是困在當下不得伸展。
  類似這樣的人,沈哲子也樂意幫助壹下,倒也不是爛好心,畢竟這些人身上都有不菲的政治資源。他不爭取,未來就要為旁人所用。
  所以,那些鼎倉的皮劵,沈哲子手裏還留了幾十份,等到合適的時間贈送給那些人。壹方面那些人未來也各自都有爵祿俸用,供得起股,另壹方面也能借鼎倉與這些人建立起壹個更通暢的交流渠道。
  除了這壹件事,還有壹樁便是那個曹立了。
  眼下都中正因為《徙戎論》而喧鬧不已,暫時將人的註意力從遷墓的事情上挪開,這對曹立而言也是壹個好機會。他們這樣冒認祖宗的人家,本身便不耐細看,眾目所望之下總會露怯。
  “這件事本就是曹家自己庭門之事,倒也不需旁人多勞。人大概是共性逐群,郎君交待我這壹樁事時,我本來還以為類似曹家這樣的人家只是少數。不過隨同觀望下來,卻是大吃壹驚。那位曹郎君如今也是壹呼百應,身邊集眾多人,聲勢可謂不小。”
  言道這壹樁事,任球便忍不住笑語道。那些人多是冒認絕嗣舊姓人家為祖宗,在道德上而言實在是有虧,但在當下這個世風中,為家業振興而計,也實在無可厚非。
  寒門人家,類似任球這樣能夠深得高門信任,許以重任的實在是太少了。絕大多數都是求進無門,事倍功半。
  “就讓他先自己經營著吧,假作成真,終究不耐推敲。”
  要壞掉門閥特權通行無阻的世風,是急不來的,手段越激進強硬,所遭受的反撲就會越大。假使沈哲子真的明確流露出來這樣的意思,眼下的盟友下壹刻就會成為不死不休的仇敵,他就是千手觀音,也防不住四處射來的暗箭。
  許多有誌之士終其壹生奮鬥,大多人亡政息。沈哲子能夠做的,也就是在不耽誤主業的情況下,從側面迂回進行壹些破壞。
  任球本來還有事情要跟駙馬說,可是他早就留意到廊下頻頻有人探首觀望,略壹思忖,那些事情倒也不必急於現在就說,於是便笑語道:“郎主奔波辛苦,若是沒有別的吩咐,那我就先退下了。眼下都內那些商客,也都是思劵如渴,亟待慰藉啊。”
  沈哲子想了想,倒也沒有別的事情要說,於是便擺擺手,讓人將任球領了下去。待到任球離開後,他便對著門外喊道:“進來吧,這麽張望腰都要晃折了。”
  壹道倩影自門外輕盈邁入,乃是沈哲子的嬌俏小侍女瓜兒。她穿著壹件水色短袖衫,罩在內裏的卻是樣式有些古怪、類似紙甲的罩衣,因為被沈哲子調侃而低垂著緋紅的俏臉,壹邊行上前壹邊低語道:“奴、奴不敢打攪郎君會客,實在是公主催促得急……”
  見過任球後,沈哲子倒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做,聞言後便站起身來,行到小侍女身邊敲敲她身上那罩衣,笑語道:“這衣服誰做的?真是醜得很,我家瓜兒本是貌美如花的俏娘子,穿上這壹身,實在是明珠蒙塵。”
  瓜兒聽到這話,已是忍不住噗嗤壹聲笑出來,繼而便忙不叠掩住小嘴,過後才行至沈哲子身畔低語道:“稍後見到公主,郎君可不要這麽說……”
  沈哲子聞言後便了然,順手捏了壹下小侍女粉嫩臉頰:“再仔細瞧,我家瓜兒天生麗質,倒也不是什麽衣飾物件能夠敗壞。公主又是為什麽讓妳做這幅打扮?”
  瓜兒聽到這話後,轉眸望了沈哲子壹眼,薄有淺怨:“還是郎君撰寫的戲文,奴倒是更願做梁家郎君身畔聽用,可是公主只願讓人扮作隨員、馬奴。”
  沈哲子聞言後便哈哈壹笑,領著小侍女快步往內院行去。他倒是有些好奇,他家那好動的小娘子究竟做了什麽。
  剛壹踏入跨院,絲竹聲撲面而來,鶯聲燕語,南腔北調,融匯在壹起並不嘈雜,反而給人以相得益彰,勾人心弦的味道。
  繞過小廊之後,沈哲子便看到花廳前寬敞的院子裏已經搭起了壹個不小的竹臺。整個竹臺用木板布帛裝點成壹個轅門節堂的模樣,此時正有幾道身影在上面穿梭翻滾,其中最亮眼壹個正是崔家小娘子崔翎,身上披著紙甲漆作明光鎧的樣式。
  因為站得高的緣故,崔翎壹轉首便望見了正向此處行來的沈哲子,正在進行的動作不免微微壹頓,繼而便亂了步驟,被後方行上來的人撞了壹下,身軀略有踉蹌。
  “停,停!吳娘子,我已經交待過妳幾次,行過這壹場的時候,妳不要行的太快,要看準阿翎娘子的步調!”
  興男公主打扮與崔翎類似,都是壹件不倫不類的紙甲,只是胸前護心鏡的位置匠心獨運的描了壹朵紅艷艷的大花。如果真這樣出現在戰場上,大概自己這壹方的弓手都要忍不住來上壹箭,這靶子實在太亮眼。
  “阿翎娘子行起來時,旗幡遮眼,後方那位娘子自然看不到她的步調。到了這壹處,旁邊奏樂妳該準備壹面小鼓敲擊節奏,自然就不亂了。”
  沈哲子行到臺下,望著壹副認真姿態的公主笑語道。
  “啊?是啊,這麽簡單的布置,我、我其實想到了,只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興男公主壹拍額頭,卻忘了頭上還頂著壹具兜鍪,直接被她打落,便忙不叠彎腰去撿,又轉頭望向沈哲子:“妳在旁邊看著就是了,就算是夫郎,哪有在主帥面前亂開口的道理!”
  “原來公主才是主帥,妳這幅甲衣纓翅、翼護儀制可都比阿翎娘子低了壹等啊!”
  沈哲子抱臂站在臺下,擺出壹副精益求精的態度,順便打量了壹下臺上那些行走的伶人,發現卻已經不再是原本府裏的舊人。聽她們唱法純熟且悅耳,便猜到應該是吳中鄉裏將早年間那些伶人送到了都中。站在臺下望去,這些女子風情各具,不免讓人眼花繚亂。
  “我又不是真的行過軍旅,妳拿這些小節取笑我,實在沒有道理!”
  公主抱著兜鍪剛待要舉至頭頂重新戴上,聽到這話後,小臉頓時壹垮,看看自己的輕甲,再看看崔翎娘子身上的,不免皺眉抱怨道:“壹樣的甲衣,能禦刀箭,護軀體就好了,偏偏又有這麽多規制,讓人總是混淆!”
  “嫂子剛才可不是這麽說,妳言道阿兄他諸事都教給妳,妳說什麽都是對的!”
  壹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沈哲子循聲望去,才發現戲臺另壹側還站著幾個小娘子,包括他家小姨子廬陵公主在內,都是都內時常往來的人家女郎。至於開口那壹個,名叫做沈清,乃是沈哲子的堂妹,族叔沈沛之的小女兒。
  這女郎身上也穿著壹件漿制的紙甲,只是左臂的護肩缺了壹角,這會兒頗有不忿望著臺上的興男公主:“原來嫂子也是不懂裝懂,我本就沒做錯,妳就不該把我逐下來!”
  “哈,清兒妳不要望見妳阿兄歸家,就敢來跟我頂嘴。戲本在我手裏捏著,讓妳們上臺來做什麽,妳們就要做什麽,妳阿兄上臺來也要聽我的!”
  興男公主手叉著腰,壹臉自得道:“為什麽我這麽囂張?誰讓妳家沒有壹個雅趣夫郎,若是妳家有人能寫出來,妳請我去妳家扮戲,我就要聽妳的了!”
  沈清聽到公主這麽說,小臉便有些緋紅:“我沒有夫郎!可是我有阿兄,妳有嗎?”
  “可是妳阿兄夜裏要和我同榻共眠,妳行嗎?”
  興男公主聞言後,也是針鋒相對的懟了回去。而沈哲子聽到這話後,已是滿心的尷尬,擺擺手轉身疾行離去:“妳們先聊,我稍後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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