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歷史軍事

仲夏五月,天青日烈,幾縷細風,難驅暑意。 遠山綿延,有桃李橘杏依山而生,清流潺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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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黃雀在後

漢祚高門 by 衣冠正倫

2019-5-17 15:13

  “王世儒,豚犬之才!”
  壹聲暴躁的咆哮,伴隨著木板破裂聲、金鐵撞擊聲,驀地在大帳中響起,這讓大帳內外眾人紛紛噤若寒蟬。
  大帳內,王舒橫眉叉腰,那兇狠的眼神仿佛將要擇人而噬,口鼻之間噴出濃烈的濁氣,顯示出此時心情的惡劣敗壞。
  王允之自席間膝行上前,繞過那被壹腳踢得四分五裂的案幾碎片,小心翼翼將被揉成壹團的書信撿起,草草壹覽,神態也是錯愕僵硬,不知該要怎麽勸解,只能默默又退回了席位上,並將那封自會稽送來的書信轉示帳內徐遜、陳孺等親信部將。
  其他人並不知王舒因何突然如此暴跳如雷,心內正是好奇,待接過那皺巴巴的信紙匆匆壹覽,神情也都俱是各自精彩,眉頭深深蹙起。
  前不久,沈充兵陳江州邊界之外,示威的意味濃厚。這讓江州眾將自王舒以降,心裏俱都窩了壹團悶氣,今次終於得到機會,可以以其人之道反制貉子,所以早數日前,江州近萬精銳俱都屯於鄱陽廣晉,壹如早先東揚軍姿態,擺出壹副四面出擊的架勢。
  可是王彬這封親筆信,居然是言道才不堪任,要向臺中請辭。如此壹來,他們這壹番勞碌,又是為誰而忙?
  信件很快在帳內傳過壹周,又被親兵呈至王舒面前,王舒神態更加煩躁,將那封信劈手拿起撕得粉碎。看到這壹封信,他便仿佛看到沈充那飽含譏誚的臉!
  “王侍中今次重任南下,絕無可能輕言放棄,此事或是另有隱情。末將請令,願往會稽壹探究竟。”
  王舒的帳下司馬陳孺起身說道。
  “他死在會稽才好,也免時人因之笑我家門!”
  王舒聞言後憤聲說道,心情可謂惱怒到極點,乃至於在壹眾下屬面前都有些口不擇言。
  他心內對於王彬的怨念可謂無以復加,早先不合時宜的求任,便讓江州處境變得異常被動。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壹個可以借題發揮的機會,這蠢物居然說不玩了!
  所謂的隱情,憑王舒對王彬的了解,稍加思忖便能想明白。王彬這個人,心浮氣躁,沒有韌性,念頭湧出來的快,但卻沒有長力去維持。早先求任會稽,壹時念動便不管不顧的去爭取,到任後才發現會稽形勢較之他所想的有不同,於是便泄了氣。
  誠然這壹次是因為其子暴斃,王彬想要歸都。但就算沒有這壹件事,王舒也能篤定王彬已經沒有了久留會稽的意思,其子之死不過是壹個誘因而已。
  坐在帳中偏靠後位置的郭默瞧瞧帳內眾人神態俱是冷峻,小心說道:“愚觀此信不乏激憤之語,可知王侍中心意不平,應是多受貉子脅迫,逼不得已書之……”
  王舒聽到這話後更是冷笑連連,這是明擺著的事,又何須多言。王彬到會稽去是擺明了與沈充爭權,難道人家還會禮待他?但若說因此就做出這種昏事,難道沈士居是刀懸頸上逼他寫的?無非是自仗壹些小聰明,想要給沈充遺下壹二口實,待到歸都後也可為自己解釋壹二,作為其人無能的推諉借口。
  如此明顯的伎倆,蒙騙小兒尚且不容易,更何況是沈充!眼下這信被擺上他的案頭,沈充就是在以此嘲諷他!而且還傳信讓他勸壹勸王彬不要任性,他再給王彬派壹個奶娘好不好!
  原本氣勢洶洶的壹場威逼,結果因為王彬自己的表態,讓王舒都變得進退兩難。他陳兵東揚州外,目的就是為了給王彬撐腰,讓王彬趁著會稽人心浮動之際,撬開沈充對鄉人的掌控,以此作為壹個突破。結果王彬倒好,自己先不玩了,徹底把他架在了這裏!
  原本應是劍拔弩張的氣氛,結果東揚州那裏全不設防,仿佛根本不知道江州已經兵臨地界。這種赤裸裸的無視,對王舒而言簡直是不堪忍受的屈辱!
  “打點行裝,整束行伍,明日起行,前往尋陽!”
  王彬自己的鬥誌,已經被沈充所瓦解,王舒相信王彬那壹封親筆信送來之前,沈充必然已經傳示會稽眾人,讓人知道王彬去意已生不足未慮。江州這裏再怎麽聲援,王彬在會稽都已經徹底沒有了機會。如此壹來,即便再僵持下去,無非是等著沈充將王彬禮送出境而已。
  這壹次江州軍勞而無功,對王舒也是壹個打擊。事實上早在王彬求任的時候,江州這裏已經有幾分內部不穩的苗頭。今次大軍出動,甚至就有本地人家敢貽誤軍期!假使再這麽灰溜溜歸鎮,對於王舒在江州的威望更是壹個傷害。
  不能歸鎮,所以王舒打算移鎮。早先他鎮所南昌,想要在江州深耕細作,打好基礎。可是如今看來,這目標憑他自己已經很難完成。移鎮尋陽,靠近大江,上制荊州,下懾豫州,就近招攬流民編整成軍,擺脫江州土著的制約,而且還能與都中的太保配合,借今次的機會跳出以往的困局。
  至於王彬那裏,他已經徹底的放棄。王彬今次昏招壹出,最起碼位置是穩固了,如此壹個分量足夠而又沒有絲毫威脅的會稽內史,對沈充而言簡直太合適了。王舒相信最起碼在兩三年之內,在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之前,沈充都不可能放王彬離開。
  眾將得令後,紛紛起身退下,各自歸部整軍。
  正在這時候,又有親兵來報都中急信傳來,乃是太保傳信。
  王舒將信拆開,匆匆壹覽,整個人都楞在了那裏。
  “父親、父親……”
  王允之在壹旁見父親呆愕模樣,輕聲喚了幾句。
  良久之後,王舒才長嘆壹聲,將那信拋在地上,兩手掩面,語調惆悵到了極點:“庸才老婢,害我家門!不去尋陽,整裝歸鎮!”
  “卞七被瑯琊縣令拿下?”
  從自瑯琊匆匆返回的胡潤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沈哲子也是錯愕良久,枯坐片刻,才壹臉詫異的問向旁邊的任球:“瑯琊縣令是什麽人?他活膩了,要趟這壹次渾水?”
  “瑯琊縣令乃是陳國陳肅,早先流言此人乃是廣陵公門戶旁支,不過彼此卻少往來。這陳肅早年得任瑯琊,尚是王門雷嫗所薦。”
  任球對都中人事尚算清楚,加上知道郎主對於瑯琊郡內人事不乏關註,盡管那個陳肅只是小人物,也是張口就來。
  “他媽的!王門難道已經無人?要讓胡婢主事!真他媽的殺少了!”
  沈哲子聽到這回答,不免更加心煩,甚至於罕見的爆了幾句粗口,原本還算好的心情陡然變得惡劣起來。
  座內眾人少見駙馬此態,乃至於口出他們聽不懂的鄉言俚罵,見狀後不免也是面面相覷,不知該要怎麽回答。
  也難怪沈哲子心情陡然轉劣,事情發展到這壹步,其實已經不再是誰有道理又或付出多少代價的問題。彼此對峙相持,沈哲子就是要通過這壹件事告訴時人,別管有理沒理,沈家並不畏懼瑯琊王氏!
  所以這壹次,他是擺明車馬,寸步不讓!
  可是建康這裏姿態也擺了,陣營人心也穩固了,偏偏沒想到最枝節的方面出了岔子。卞章居然被王氏門生給拿住了,假使被拎出來壹刀砍了,沈哲子這裏姿態再怎麽強硬,落在人眼裏那也是色厲內荏,仍要受制於王門。
  “這個卞七也真是,忠義是有,心機太差。”
  被人抓住這個漏洞,沈哲子可謂難受至極,但也不好過責卞章太多。畢竟卞章留在鄉中,也是有擔當,不願給主家惹禍,只是眼界所限,不能猜到沈哲子的通盤考慮。
  胡潤臉色不乏灰敗,他投靠沈哲子以來也算盡心,壹直想要立大功勛得到重用,但是意外卻接踵而出。先是無緣無故搞死壹個王家子,如今卞章又被瑯琊縣令出爾反爾的拿走,這不免讓他產生自疑:莫非自己真是命途多舛,沒有顯達的命數?駙馬壹路行來,在他投靠之前,也都是挺順的啊。
  “我讓妳去接卞七,妳沒有接到……”
  生了片刻悶氣,沈哲子又望著胡潤說道:“哪怕是用強,哪怕卞七小命已經不在,屍首也要給我拿回來!告訴我,需要多少人力?”
  聽到駙馬語氣略有不善,胡潤也知這是自己最後壹個機會,略作沈吟後便深跪而拜道:“門下做事出錯,豈敢再求郎主周全。請領所部再赴瑯琊,不能救回卞七郎,死不歸都!”
  “我要的是事情沒有紕漏,送出妳這壹條命去又有何益?不必要強,就事論事,需要多少人力?”
  沈哲子沈聲說道。
  胡潤聞言後默然半晌,才回答道:“瑯琊縣府不過幾百鄉兵,只是門下就近探望時,郡府千人馳援,若要強攻且不留痕跡,只怕也要……”
  “且慢!怎麽郡府又事涉其中?”
  沈哲子突然擡手打斷胡潤的話,繼而壹指任球,說道:“那個陳肅究竟是什麽人?速去打探,他與臺內什麽人有牽連,統統給我深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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