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眼睛在放光，正常人

　　姬慎回到稷下學宮之後，立刻進宮，推進餓鬼有關的事情。
　　若是往常，他壹個稷下學宮的祭酒，敢這麽幫壹種鬼物說話，甚至還準備讓仙朝立下規矩保護鬼物，那噴他的奏章，當柴燒都夠用好幾年了。
　　但現在，甭管身份如何，實打實的難以替代的利益擺在面前，就不用擔心其他了。
　　只要這事傳到壹些人的耳朵裏，誰敢在這件事上噴他，跟他對著幹，那就有的是人會先出手。
　　站在禁宮之外，姬慎暗嘆壹聲。
　　雖然別人都諷刺他們姬氏，十世之仇猶可報，小心眼，記仇。
　　但是站在稷下學宮的角度也好，站在仙朝的角度也好，姬慎其實壹直都算是溫和派。
　　他主張不要對異族趕盡殺絕，有為惡者，受審受刑，那都沒問題，但大開殺戒是完全不可取的。
　　尤其是這些年，妖族內部雖然紛亂不斷，各族之間爭鬥不休，可若是將妖族看做壹個整體，妖族其實是日漸強盛的。
　　如今的妖皇，雖然沒整合整個妖族，可妖皇這個名號，卻在不知不覺間，讓大家都默認了。
　　再加上西海內的海族，與江河妖類，聯系日漸頻繁，而江河妖族，也有不少投靠妖皇了。
　　仙朝壹味的鋒芒畢露，殺機凜然，不留退路，反而算是幫了妖皇，逼著所有妖族，都被妖皇整合。
　　就讓妖族壹直亂著，才是最有利於仙朝。
　　可惜，姬慎的理念，在朝堂上得到的認同，說好聽點叫不算多。
　　而他是稷下學宮的祭酒，也不好涉及朝政太深，否則是授人以柄，給了別人插手稷下學宮的機會。
　　大部分時候，只有皇帝問了，他才會給予建議。
　　妖是壹個總稱，妖獸妖怪等等，都算在裏面，整體牽扯到的利益極大。
　　有些事就是這樣，不是長遠看對仙朝有利，就能順利推行，而是看大家是獲得利益呢，還是利益受損。
　　以前就有人這麽勸過姬慎，指著姬慎桌上的大筆還有卷軸說，這些材料都是來自於妖，這就是利益相關。
　　沒想到這壹次，卻是因為利益對大家都有利，尤其是對強者有利，還沒開始，姬慎就確定肯定能順利推行。
　　這是極少數時候會發生的情況。
　　聽到裏面傳來的傳召之聲，姬慎正冠，邁步進入其中。
　　三個時辰之後，姬慎從禁宮出來，回到稷下學宮，還沒進大門，就見到壹個人影，抱著頭蜷縮成壹團，從裏面倒飛了出去。
　　裏面還傳來婉君的怒罵聲。
　　那人在半空中翻身落下，頗有些灰頭土臉，幹笑壹聲，對姬慎行禮。
　　“見過祭酒。”
　　姬慎回禮，回頭聽著裏面傳來的聲音，罵得挺難聽的，而且不給留情面。
　　“呵，侯大人倒是消息靈通啊，我還沒從宮裏出來，侯大人就已經先到了。”
　　“侯某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
　　來人匆匆離去。
　　姬慎面帶微笑，心說，幸好他早有準備，剩下的甘霖就讓婉君自己拿著，不然的話，之前皇帝都厚著臉皮伸手了，他總不可能不給。
　　現在嘛，皇帝老兒想要，自己去找妳們皇室的人要去唄。
　　反正大家都知道，婉君也未必會給他薄面。
　　……
　　老羊帶著黑船，穿過了深淵裂縫，回到了深淵，壹路化作微塵，不露蹤跡，從深淵裂谷裏飛上來，直奔大兌而來。
　　進入大兌疆域了，老羊才給余子清傳訊，說他已經到了。
　　余子清說就在甲寅城，讓他來。
　　甲寅城外，壹條雪水融化匯聚而成的大河，從西北蜿蜒向南而去。
　　余子清站在河邊，便見天空中老羊的身形從微塵般大小飛速變大，最後落在地上，剛好恢復人形。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甚至都沒什麽力量波動，說明消耗極小。
　　余子清眼睛壹亮。
　　“這招是什麽時候研究出來的？我能學麽？”
　　“妳學不了，這是天賦神通。”
　　“老羊，妳這話說的，可不符合妳身份，妳眼裏還有完全沒法借鑒的神通？神通沒法學，改成個秘法，總沒問題吧。”
　　“哼。”老羊無話可說，只能壹腳把余子清踹開：“閃開點，忙正事。”
　　他伸出壹只手，掌中壹艘巴掌大的黑船，被他拋出，黑船迎風見長，落入大河之中，飛速的恢復原來的大小。
　　老羊壹回頭，就看到余子清的眼珠子比剛才還要亮。
　　“老羊，妳要說妳自己，大能興雲吐霧，小能隱介藏形，這是天賦神通，那我信。
　　可是現在這個，肯定不是同樣的天賦神通吧。
　　妳什麽時候搞出來的這招，妳可得教教我。”
　　“……”
　　老羊暗嘆壹聲，出去太久，都快忘了余子清是個什麽狗德行了。
　　“這東西的確不算是天賦神通，但也是自天賦神通而來。
　　妳沒有我的天賦神通，那起碼需要大衍初章修行到第三十五層作為基礎。
　　否則的話，學個秘法神通，弄不好會把自己玩死。
　　真不是我不教妳……”
　　老羊這麽壹說，余子清眼睛更亮了，他壹拍手，嘿了壹聲。
　　“那這不正好麽，我推演到第四十二層了。”
　　“妳……呃，啥？”老羊都懵了，余子清什麽水平，他能不知道？
　　他辛辛苦苦修行大衍初章，純粹是因為他發現這法門對他做研究特別有幫助。
　　雖然會浪費大量時間來修行，可是做研究的時候效率會提高很多，而且還能提高上限。
　　這個提升上限尤為重要，有時候壹個課題，成與不成，就是看那最後的毫厘能不能突破。
　　“我運氣好，而且我發現這個法門特別適合我，可能我就在這個法門上有天賦吧。”余子清面不改色的吹噓。
　　然後話鋒壹轉，就把歪的樓拉了回來。
　　“現在妳總能教教我這個了吧？”
　　“這法門牽扯的東西很多，從陣法，到儲物戒指制造，普通煉器，洞天法壺的煉制，再到符文，道紋，還有壹些煉丹手法，都會涉及到，同時施展的時候，要求也極高，後面再慢慢說吧。”
　　“沒事，這事不著急，慢慢來，我慢慢學。”
　　余子清才不著急，他看到的第壹眼，就打定主意壹定要學會。
　　老羊那個變小學不會，他都能接受。
　　“先別管這個了，我有正事給妳說，要找的那個古妖，找到了。
　　是個小鮫人，也給帶回來了。
　　跟菩提樹妖不壹樣，也跟雲鯨不壹樣。
　　這小家夥應該是出生就覺醒了。
　　妳不是要辦個學堂麽？
　　那正好，把這個小家夥也放到妳的學堂裏吧。
　　先好好教導壹下，小家夥的部落，被滅了，現在還是有些怕人。”
　　“無所謂了，反正也不差多壹個。”
　　“不過，我在那邊還發現了不少別的東西……”
　　老羊把之前他看書發現的壹些那邊人覺得習以為常的東西，都給說了壹下，還說出他的判斷。
　　余子清有些震驚。
　　“妳意思是，當年邪君受到影響，邪道被扭曲，他入歧途。
　　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跟某壹個大佬幹架。
　　最後兩敗俱傷，邪君變成那副只剩下邪念的鬼樣子，跟玉化墓壹起，墜入錦嵐山。
　　而另外壹個大佬，墜入了不動大陸，還給整出來了完全與邪氣相反的浩然之氣。
　　錦嵐山有異力籠罩，難以練氣，那邊也有異力籠罩，而且更嚴重。
　　再加上其他，妳意思是文君，可能是在那邊有傳承留下？
　　不對啊，文君隕落的挺早的。
　　看情況，是咱們這邊上古末期，他們才開始有修士修浩然之氣。
　　邪君也沒說過這些啊……
　　噢，對了，邪君當時那鬼樣子，不記得了也正常。
　　不過，我看這些事，肯定都是有聯系的。
　　聽妳說，那邊妖族勢力還不小，浩然之氣克制妖邪，這條路能發展起來，倒是也正常。
　　妳還發現什麽了？”
　　“那些書我看的慢，得慢慢看，怕漏掉什麽東西，後面我知道什麽了再告訴妳。”
　　老羊面帶微笑，心裏忽然就舒服了。
　　他都沒說的太詳細，只是給信息，余子清自己就能有壹堆猜測。
　　看情況，余子清很高興，而且，甚至比他還要更有興趣。
　　對比下那些只關註修行相關典籍的文盲，老羊就覺得心裏舒坦多了，到底是他教導出來的，就是跟其他人不壹樣。
　　“去登船吧，那些聖徒等著呢，至於那秘法，回頭我整理下，給妳壹個書單，列出來妳需要學的東西，妳先看著。”
　　“成。”
　　二人飛上黑船，黑船大祭司已經帶著黑船聖徒列隊等待了。
　　看到余子清落在甲板上，壹群氣息詭譎，壹看就不是什麽正派人物的黑袍人，面色肅穆，壹起行禮。
　　“拜見大人。”
　　“我等幸不辱命，成功將古妖後裔帶了回來，就在船艙裏，大人請。”
　　“有勞諸位了。”余子清客氣的回禮。
　　黑船大祭司帶著路，往船艙裏走，壹邊走，壹邊把他這壹路的所見所聞，都給大致說了壹下。
　　說著，便拿出壹封信，交給余子清。
　　“這是姬氏的那位請我轉交給大人的。”
　　余子清打開信，看著裏面的內容。
　　姬慎言辭懇切，說明了來龍去脈，曾經的恩怨。
　　向余子清表達了謝意，就說姬氏從此之後，都是余子清的朋友。
　　之後余子清無論要做什麽，姬氏都可以拼盡全力幫忙做壹件事，哪怕姬慎可能會送命的事都行。
　　余子清回想起來，當時坑殺白陽聖母的時候，回溯過往，在白陽聖母的記憶裏，看到了他曾經被折磨慘了。
　　他招惹了個狠人，被那狠人連續折磨了五世，才找到機會，從不動大陸離開，冒險橫渡深海，來了四神朝這邊。
　　要不是他跑的快，恐怕真的會被那狠人硬生生的用壹世壹世的折磨給磨到徹底湮滅。
　　那個人應該就是姬氏的壹位先人。
　　余子清對那位狠人，可謂是印象深刻，那人絕對是他聽說過的最記仇的，真就蹲復活點虐血泉。
　　要不是後面出了意外，還真有可能把白陽聖母給活活虐的湮滅掉。
　　這個叫姬慎的就說，沒弄死白陽聖母報了血仇，乃是先輩壹生遺憾，姬氏到現在都還記著這個大仇，只是找不到白陽聖母了而已。
　　余子清收起信件，這姬氏倒是恩怨分明，這信是剛見到黑船聖徒就給的，那的確是很誠懇了。
　　“妳繼續說後面的事。”
　　正說著，老羊沈著臉，從旁邊飄過。
　　“我先去看看那個小鮫人，她怕生。”
　　臨走的時候，還掃了黑船大祭司壹眼。
　　那黑著臉的樣子，頓時幫黑船大祭司回想起來，上次，他說讓九念大王過了年的時候，老羊就是這幅黑著臉的樣子。
　　黑船大祭司的話微微壹頓，想了想，還是把“過年”這茬事給忘了，尤其是不要給余子清提這茬。
　　把老羊得罪了，怕是不會太好受。
　　除了這茬，黑船大祭司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主動給余子清說起經歷。
　　“那昊天鏡呢？”
　　“臨走的時候給扔了，自己飛回去了。”
　　“這次是辛苦妳們了，妳們好好休息吧，若是想回海裏，順河南下，就能入南海。”
　　等到到了艙室門口，黑船大祭司推開門，老羊已經在裏面了。
　　老羊伸出手，拍了拍小鮫人的腦袋。
　　“我教妳的方法，妳學會了麽？”
　　“學會了壹點……”小鮫人小聲回了句。
　　“恩，盡量不要像之前那樣子看別人，會不太禮貌。”
　　“噢……”小鮫人乖巧的點了點頭。
　　正好這個時候，余子清來了。
　　小鮫人轉頭看了壹眼，表情就僵住了。
　　她剛從老羊這學的，遮掩視線的方法，剛剛在額頭凝聚出的符文，當場碎裂。
　　然後，她便看到壹個雙目燃燒著血焰，身上大量如同黑油壹樣的東西在翻滾的人形東西，正在邁步走來。
　　其身上散發出去的氣息，便化作其身後無邊無際的不祥，而在那無邊不祥之中，還有大量其他東西，已經遠遠超出了目光能看到的極限。
　　“閉上眼睛。”老羊低喝壹聲。
　　伸出壹只手，捂住了小鮫人的雙眼。
　　然而，小鮫人卻像是呆住了壹樣，僵在那裏，湛藍色的雙目裏，慢慢的有壹絲黑氣浮現。
　　濃重的不祥之氣，從小鮫人眼中浮現，甚至余子清還感覺到了濃郁的三災之力開始蘊生。
　　余子清眉頭微蹙，快步走上前。
　　“什麽情況？”
　　“還能什麽情況，不是給妳說了麽，這小家夥出生時應該就已經覺醒了古妖血脈。
　　沒有合適的人教導，再加上經歷也不好，根本控制不住。
　　她天生神目，但是就這麽丁點實力，便敢窺視妳。
　　妳不在意，她也要遭到反噬。”
　　老羊說的很含糊，沒說太明白，余子清聽懂了。
　　小鮫人這行為，就約等於，壹階的小修士，直接窺視諸神真形，窺視諸神位格。
　　目乃人的神之門戶，看到了就等於構建起聯系了。
　　而且因為差距太大，她看到的東西，直接就順著雙目滲透過來了點。
　　就這麽壹點點所帶來的反噬，就不是這個小鮫人能承受的。
　　而不祥之氣也好，三災之力也罷，也都不是壹般人能處理的。
　　余子清站在小鮫人身前，那些在小鮫人身上浮現的三災之力被他直接吸納，他伸出壹只手，按在小鮫人的腦袋上。
　　霞光湧現，光輝沖刷而過，將小鮫人包裹在裏面。
　　小鮫人身上湧現的三災之力隨之消散，眼中浮現的不祥之氣，也慢慢的消散。
　　因為沖擊而呆滯的意識，也在霞光的蘊養下，慢慢恢復了正常。
　　小鮫人呆呆的昂著頭，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余子清。
　　她看到了很好看很溫暖的七彩霞光灑落，她目光中可怕的存在，慢慢的縮小，最後變成壹個臉上帶著微笑，笑起來很好看，身上帶著光的人。
　　小鮫人的意識恢復了正常，她稍稍轉了轉腦袋，看了壹眼旁邊的老羊。
　　依然還是那副可怕的樣子，只有那張臉倒是依然和善。
　　而遠處的黑船大祭司，也依然維持著壹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的樣子。
　　唯壹看起來不嚇人的，看起來就像是人的，只有身上帶著光的余子清。
　　“小家夥，好點了麽？沒嚇到吧？”
　　小鮫人的嘴唇哆嗦著抿著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還是直勾勾的看著他。
　　余子清看到這個眼神，眼神就愈發柔和了起來。
　　“想哭就哭吧。”
　　聲音落下，小鮫人便再也忍不住了。
　　“哇……”
　　哭的就像是崩潰了壹樣，哇哇大哭。
　　余子清擡起手，小鮫人便跟觸電似的，直接伸出手臂，抱著余子清手臂不撒手。
　　余子清抱起小鮫人，拍了拍她的腦袋。
　　“沒事了，好好哭吧，哭完就好了。”
　　小鮫人哭得更傷心了，但是小胳膊抱住余子清的脖子，壹副死也不撒手的樣子。
　　老羊眉頭緊蹙，有些不太服氣。
　　他可是給小鮫人教怎麽控制眼睛，不去窺視的，小鮫人都是有些怕他的樣子。
　　這才剛見余子清，都被嚇傻了，還遭到了反噬，現在怎麽反而不害怕余子清，跟見了親人似的。
　　余子清看著情緒宣泄之後，慢慢昏睡過去的小鮫人，輕輕拍了拍小鮫人的腦袋，就這麽抱著，讓小家夥睡。
　　“什麽情況？”老羊湊過來，低聲問了句。
　　余子清的眼神有些復雜，低聲回道。
　　“我可能是小家夥記事之後，看到的第壹個‘正常人’，這麽說，您老能理解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