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壹章 憂，百分百

　　余子清看向深海古神的眼神裏，帶著壹絲憐憫。
　　“玩弄歲月，最後卻被歲月玩弄了，所做的壹切，都是給自己挖出壹個墳墓。”
　　深海古神的所有操作，都是在執行這個過程。
　　只不過，這個果，不是在未來，而是就在深海古神壹直肆意玩弄的歲月裏。
　　所有的因，都是深海古神參與的，甚至是主動弄出來的。
　　他掀起了滔天巨浪，不止壹次。
　　便是所有不可避免出現的錯誤，不斷積累爆發的階段。
　　因為那是深海古神自己也無法掌控，無法預知的。
　　在歲月長河從混亂之中平復，壹切都是渾濁迷蒙的時候，壹切都是未知，壹切都是不確定的。
　　所有的錯誤形成的悖論，想要不讓整個系統徹底崩潰，那就壹定只能在悖論裏尋求出路。
　　曾經，隨著實力越來越強，余子清也曾思考過。
　　他到底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
　　以壹個普通人之身，想要來到這個世界，那需要強到不可思議的力量。
　　而且絕對會有不可能瞞得過頂尖強者的動靜。
　　偏偏誰都沒註意到過這些。
　　唯壹壹個會去追尋余子清到底怎麽來的，就只有深海古神。
　　當壹個程序錯誤存在，程序卻還能繼續運行的時候，妳不註意，不管不問，不知道，那就是不存在。
　　當妳註意到了，還想要去追尋的時候，那性質就變了。
　　從不確定的狀態，直接坍縮成確定。
　　整個程序都面臨著全面崩潰的結局。
　　這種時候，必須，且只有余子清自己，能去補上這壹段因果裏缺失的那段。
　　而要補上這段，便要有壹個前提。
　　以信息為證，才能將信息跨越歲月，傳遞過去，補上缺失的壹環。
　　倒果為因，壹證永證。
　　從最初的起點開始，所有的余子清，都會被錨定，都會擁有這個能力。
　　至於能不能用，怎麽用，那就看每個時期的余子清的個人本事了，反正是有。
　　深海古神在歲月長河裏待了這麽多年，在這裏搞東搞西瞎折騰了這麽多年。
　　他甚至比余子清還要更理解如今的情況。
　　他看著余子清的動作，連阻攔都不敢，他動壹下，可能就是更糟糕的情況。
　　而要崩潰，要死，那也壹定是他先死。
　　不，應該說是徹徹底底的消失，所有存在的痕跡都沒抹去的幹幹凈凈，仿佛世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他。
　　以他對余子清的了解，此刻甚至還覺得，余子清是為了不讓壹切都崩潰，才主動去修復，主動補上了缺失的壹環。
　　若是換成當年的老乾皇，說不定只會大笑三聲，哪怕付出壹切代價，也要先看著他深海古神去死。
　　深海古神不需要像余子清壹樣開掛，也能瞬間理清楚此刻的邏輯，跟歲月長河相關的那壹部分。
　　他甚至還莫名的有點慶幸，幸好是余子清。
　　當余子清補上了缺失的壹環，讓這個悖論起碼存在住了，讓系統在有錯誤的情況下，繼續運轉下去。
　　對於歲月長河，余子清真不如深海古神了解的多。
　　但若是程序錯誤，余子清自忖他絕對比深海古神門清。
　　當年餓鬼道出現，便是因為壹個程序錯誤，不添加壹個新道，新的物種，都有直接卡死的可能。
　　但出現了餓鬼道，出現了餓鬼，便讓整個系統可以繼續運轉下去了。
　　歲月長河存在了已經不知道多少年，要說壹切都合乎邏輯，合乎真理，那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整個系統能繼續運轉下去，那麽錯誤便也是整個系統運轉之中所必要的壹部分。
　　余子清此刻悟道，是因為有大衍初章第七層加持，又有第二神通加持，才能在領悟信息的瞬間，同時意識沒有被淹沒。
　　更重要的，他開著時辰到，至少現在，他根本不需要擔心消耗。
　　他會壹直維持在全盛狀態，直到時辰到了。
　　他甚至能預感到，此刻，便是他此生最強的壹刻，再也不會有什麽時候，能比現在還要強。
　　因為歲月長河裏，囊括了包括深海古神在內，所有東西，所有生靈的信息。
　　只要妳能受得住，想要知道，在最遙遠的年代裏，第壹位修士，在入門之後的第壹天，出門是先邁出左腳還是右腳，都可以知道。
　　哪怕被抹除的信息，在這裏都會有。
　　余子清沒有去窺視歲月長河，在他眼裏，這裏便是從古至今，所有信息的集合地。
　　只要他能理得清，不被淹沒，理論上，在這裏，他就是無敵的。
　　甚至於，在掌握信息的權柄的那壹刻，他想要去更改壹些信息，都是有可能的。
　　深海古神的篡改歲月，在余子清眼裏，便是去改變了某壹點的信息，來引起連鎖反應。
　　余子清於深海古神遙遙相對。
　　他曾經看到過深海古神的大量操作日誌。
　　此刻，他便以此為線頭，在這無量的信息海洋裏，扯出來了所有跟深海古神有關的東西。
　　只不過，所謂的判定能力，依然沒有被激發。
　　因為深海古神沒有真名。
　　余子清算了算時間，不打算跟深海古神扯淡了，他看向了深海古神的陰影。
　　他在那裏看到了始的信息。
　　只有意識，甚至連意識凝聚出個外相都沒有的始。
　　在看到余子清的意識出現在這裏，始便已經開始了動作。
　　等到深海古神所有的註意力，都被余子清吸引，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推算悖論的那壹刻。
　　始，開始邁出最後壹步。
　　他都說了，是極為契合，他只是自己沒有邁出那壹步而已。
　　邁出那壹步的瞬間，神通便開始在他的心中浮現。
　　當深海古神感覺到，有壹種極為可怕的心緒力量，在這裏浮現的瞬間，那力量便已經膨脹到如同此前那朵勝春花虛影即將怒放的時候壹樣。
　　那力量並不霸道，反而極為柔和，貫穿性極強。
　　那力量仿佛在爆發出的壹瞬間，便順著歲月長河逆行而上，橫掃而去。
　　轉瞬之間，歲月長河裏，無數曾經存在的人，他們與始契合的心意，便開始了共鳴。
　　那是始壹生的寫照，從擔憂壹件小事，到後來憂心諸神，廢寢忘食，步步為營，引懸崖神王入套。
　　便是死後，都因為憂心以後，舍棄了真名、舍棄了肉身、神魂、力量、開的道，所有的壹切都舍棄了之後，只有意識，成功打入了深海古神這裏。
　　他壹生憂心人族，從未停止，他與其中壹種心緒力量的契合度，已經到了根本不需要去費心參悟，只需要大步向前走，就能拿到手的地步。
　　他本身就是那個大課題的壹種解。
　　他缺的，僅僅只是有人去開這個大課題，讓他這個解成為解而已。
　　余子清感受著這裏可怕到極致的心緒力量，那力量，比他曾經牽動天下人那足以燒穿天穹的怒火，還要強大的多。
　　那牽動的不是現在的天下人，而是牽動了歲月長河裏出現過的，所有人所與之對應的心緒力量。
　　余子清震驚不已。
　　哪怕他就有心裏準備，他開出來的大課題，早晚會有人給出壹個讓他瞠目結舌的解。
　　但他的確沒料到，這個解會離譜到這種地步。
　　古往今來，所有與始此刻所對應的心緒力量，都被壹起調動。
　　始的意識飛出，飛向了余子清。
　　“以我如今的狀態，根本沒法發揮出最強壹擊了。
　　我能做的，只是引出最強的力量。
　　卻沒法用處最強的力量。
　　只有壹次機會。
　　如今，該妳了。
　　我便是妳手中的劍。”
　　始的意識，調動著那力量，匯聚向余子清。
　　余子清伸手壹抓，壹把無形的劍，便在他掌中浮現。
　　被始調動到的所有力量，都壹起湧向那把劍，盡數湧入其中。
　　這是始，也是始悟出的神通，也是始悟出神通，此生最強的壹次。
　　強到始自己都清楚，他能發揮出的最強，絕對遠遠不到神通最強的地步。
　　而只有有肉身、有元神、有道依托，有足足兩個字承載，身後還有壹方道庭，還有仙草撐著，又悟道信息的余子清，可以發揮出最強。
　　余子清手握無形劍，那看似柔和的力量，貫穿歲月長河，源源不斷的匯聚而來。
　　余子清看著深海古神，忽然笑了笑。
　　“放心吧，我跟妳不壹樣，我沒有任何想要玩弄歲月的想法。
　　我也不會去更改歲月裏的任何信息。
　　不過，我要最後壹次，額外在歲月裏加壹個信息。”
　　他伸出壹只手，遙指著深海古神，沈聲壹喝。
　　“賜予妳真名，深海古神。”
　　深海古神四個字，余子清是以他前世的語言念出來。
　　深海古神不是沒有真名了麽？
　　那便省了篡改的步驟，直接在那空白上書寫出來亙古唯壹的壹個真名。
　　隨著余子清的話，四個大字浮現，無視了深海古神又驚又怒的抵擋。
　　那純粹的信息，不是任何力量。
　　就這麽直接落入他的體內。
　　而後落入到歲月長河裏。
　　從此刻開始，深海古神有真名了，就叫深海古神。
　　下壹刻，判定激發，百分之百。
　　余子清手握長劍，立於歲月長河之上。
　　他遙指深海古神，感受著手中的始和其神通所化的長劍，感受著始那堅定如壹的意誌。
　　他忽然就懂了始想要都是什麽，跟他想的壹樣。
　　他們想要的，僅僅只是解決麻煩。
　　而單純的殺戮，永遠是沒法徹底解決麻煩的。
　　在於諸神鬥爭的那麽多年裏，始也是早就知道了這壹點。
　　殺戮只是最簡單的辦法，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不行的。
　　余子清手握長劍，遙指著深海古神，沈聲道。
　　“先天下之憂而憂。”
　　下壹刻，看便見他揮劍落下，斬向身前。
　　深海古神便入受到了牽引壹樣，落到余子清身前，主動去承受那壹劍。
　　深海古神眼睜睜的看著劍落下，他都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
　　明明他沒有動，他的壹切，都像是主動迎了上去，就為了受著壹劍。
　　他感受到劍鋒落下，卻沒有預想之中的激烈。
　　那感受中極強的力量，猶如清風拂面，輕輕吹過。
　　那力量滲透到了他的壹切，他的力量，他的位格，他的意識，他的記憶，所有的壹切，都仿佛被壹縷滲透到最深處的清風拂過。
　　當那力量消散之後，深海古神沒感覺到任何痛苦，他完好無損。
　　看著近在咫尺的余子清，深海古神想要說什麽，做什麽，卻發現，余子清在他的感知中，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余子清看著深海古神，沒有殺意，沒有惡意，只是很平靜的道。
　　“殺了妳，永遠不是最優解。
　　從此之後，妳便化作歲月之中最強的錨，永遠錨定在過去吧。
　　歲月長河既然流過，那便不要再掀起波浪，不要亂改了。
　　從此之後，永遠不會有人能殺了妳了。
　　只要歲月長河還在，妳便永遠不會死了。
　　我們，和解了。”
　　深海古神又是驚恐，又是暴怒，他分立掙紮，想要再做點什麽。
　　可是他的外相，已經開始發生變化，開始從那不斷扭曲變化的奇形怪狀，慢慢的化作了壹直錨。
　　他感受到了余子清近在咫尺，卻永遠都無法抵達。
　　始的神通，結合余子清的力量，最強壹擊。
　　將他打落回了過去，哪怕只是壹步之遙，他也不在現在了。
　　而之前，哪怕在歲月長河之上，做各種篡改，他其實也不是回到過去，而是壹直在現在。
　　現在，他如願以償，回到了永遠會落後現在壹步的過去。
　　他被那最強壹擊，化作了最強的錨定之物。
　　從此刻開始，過去的壹切，都被定格，再也無從篡改。
　　便是余子清自己，都再也不可能篡改。
　　余子清最後看了壹眼深海古神，轉身離去。
　　從此之後，他恐怕再也沒機會看到深海古神了。
　　因為深海古神，會永遠存在於過去，而他們則永遠的存在於現在。
　　余子清直接閃人離開。
　　深海古神還在做出各種嘗試。
　　當他拼盡全力，想要從那距離現在只有壹步之遙的過去，重新回到現在的時候。
　　他便看到了那把劍，再壹次斬落，再壹次將他斬了回去。
　　余子清雖然走了，可那全力壹擊的力量，留在了“過去”和“現在”之間。
　　當深海古神想要跨越的時候，便等同於再次去挨了那最強壹擊壹次。
　　無論是誰，想要從“現在”和“過去”之間跨越，都要先挨這麽壹擊。
　　包括余子清自己。
　　深海古神化作的錨定物，他越掙紮，越徹底，也會越來越無力。